確是如此,這一支騎兵雖隻有百餘眾,然氣勢軒昂,馬如龍,人如虎,算得上是一枝強師。然而他們的服飾卻是簡單的葛布短袍,腰佩纏柄彎刀,既不披甲,也無矛戟,與織成在鄴城所見的那些北軍、南軍等大相迥異。然正是這樣簡單俐落的裝束,倒更顯得英氣勃勃。
尤其是奔在最前之人,猿臂蜂腰,身形矯捷,看樣子年紀頗輕,不過也隻在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也是一樣的灰色葛布短袍,隻是麵上卻覆有一張青銅麵具。
那麵具青麵獠牙,眼如銅鈴,正是鬼怪模樣,瞧上去頗為猙獰,驀地在這深夜之中得見,卻叫人不禁駭了一跳,楊娥更是差點叫出聲來,後退一步,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轅木!
那人奔馳而來時,已瞧清了這邊詭異的情形。眼看要衝到眼前,卻是驀地一勒馬韁,讓那駿馬停了下來!
隨著他這一停,所有騎兵都齊刷刷停了下來,且寂靜無聲,人無言,馬無鳴,顯然是訓練有素。
崔妙慧看清了這些人的裝束,心卻驀地沉了下去,想道:“這樣軍紀嚴肅,絕計不是杜源手下了!”
織成也頗為狐疑,忖道:“難道是洛陽城的守軍?”
這時一騎斜剌裏從隊伍裏衝了出來,手一指坐在車廂碎板上的秦氏等人,叫道:“就是她們!就是她們!隻是仿佛少了一人……”
秦氏等人隻道又是什麼厲害人物,她們這幾日惹事頗多,隻恨不得如駝鳥般將自己藏起來,哪裏敢正麵直識?
倒是織成皺了皺眉,認出了那人正是那日與杜源起了齬齟,並好心讓秦氏等人快些離開的那個招兵買馬的遊俠。聽他話語之中,頗為激動,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
心中卻是一鬆,忖道:“不是杜源的人就好。隻是這個遊俠不是在幫楊阿若招收青壯入伍麼?怎的又有空跑到這裏來?他跟秦氏等人並不相識,指認她們做甚麼?”
隻聽那為首戴有麵具之人點了點頭,道:“追上就好,此事多累你了。”
分明是個男子,聲音卻異常清冽,如泉中碎冰相擊,饒有餘音鏗鏘。織成既冒充隴西董氏,雖然“從小隨父母在外行商”,自然是隻會講些官話。但是家鄉話若是全然不懂,那也遲早會露出馬腳。所以一直留意楊娥等人的發音,這男子話剛出口,她便聽了出來,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之中,隱約殘留著隴西口音。
那遊俠一聽此言,顯得有些激動,連忙行禮道:“不敢!但為楊君效力,雖粉身而不敢辭!”
織成皺了皺眉,想道:“楊君?哪個楊君?”
卻聽那戴有麵具的男子已經躍身下馬,視眾人於無物,徑往秦氏方向行去。
眾刀客先前看到他們奔馳而來的聲勢,早就不敢動彈,此時又有誰敢攔阻?但見他健步如飛,騰騰地很快走近。
秦氏但見他如煞神般近前來,嚇得瑟瑟發抖,那被楊娥稱為“阿娘”的老婦人一直昏昏沉沉,此時卻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一般,微微地睜開眼來。
但見那戴有麵具的男子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那老婦人,饒是他如此冷靜,聲音之中卻也忍不住帶上了一絲激動之意:“阿娘!是我啊!”
老婦人微睜雙眼,嘴裏咕咕噥噥,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那男子卻已遽然起身,往織成這邊厲聲喝道:
“楊娥在哪裏?”
楊娥就躲在牛車的轅木之後。那頭身形健壯的牛兒擋住了她大半身子,立於轅木之上的織成和史萬石又擋住了她小半,是以站在這隊騎士的角度,竟無一人發現她的身影。
但此時聽到那戴麵具的男子厲聲喝叱,頭皮一麻,終於從陰影裏站了出來,慢慢挪近,眼睛雖看著那男子,卻緊緊咬著嘴唇,又露出了從前織成熟悉的那種倔強神情。
“好!很好!你果然膽大得很!”
那戴麵具的男子也緊緊盯著她,咬牙冷笑數聲,道:
“闖出這樣大的禍事,險些連累了阿娘!你自己說,要領什麼罪才好?”
“我領什麼罪?”
仿佛是找到了傾渲的出口,楊娥忽然雙眉一挑,也冷冷發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