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妙慧雖然激憤,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且多了哀惻之意,宛若孤雁唳鳴,聲聲驚弦,便是遠遠的楊娥聽不清內容,單隻隱約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外貌,便不由得生出憐惜之情。
心中亂紛紛的,想道:“這女郎天人一般,不知董君當初做了什麼事情,竟使二人反目。此時她哀哀欲絕,董君他……”
織成靜靜傾聽,忽地伸指出去,閃電般地在崔妙慧雙肩之處連點兩下,崔妙慧的哀訴之聲立時斷絕,黛眉挑起,寶石般的眼眸之中,頓時迸出憤怒、驚詫、不服等種種情緒相雜而灼的火花!
“不要想掙脫。”織成微嘲道:“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堂堂的崔妙慧,外表謙和而內心高傲,怎肯向我示弱?反常必妖,”
她俯身下去,伸手入崔妙慧的貂裘之中,兩個麵頰隔得極近,織成的麵孔如白玉般幹淨而潔白,長長的遠山眉,高挑入鬢,那天然一種英氣,配上少年郎的發髻,比起女裝倒更是俊美貴重。
雖明知織成是個女子,但崔妙慧仍不由得覺得頰上一熱,低喝道:“你做什麼?”
楊娥腦子裏轟地一聲,張大了嘴,不知道該不該喝止。
卻見織成伸手入她後腰,熟練地掏出一圈鬆垮垮的衣帶來,這正是方才她讓楊娥幫著自己捆住崔妙慧的工具,卻被崔妙慧借著連滾帶爬的姿勢,又籍方才說話之際,已暗暗弄脫了一圈。若是織成不再次點住她的穴道,隻怕崔妙慧就要掙脫開去了。
織成往楊娥看了一眼。
楊娥不覺往這邊走了幾步,看在眼裏,滿腔急怒頓時煙消雲散,心一放鬆,臉卻又紅了起來,囁嚅道:“我……我……”
她方才因為“男女有別”,所以在捆縛崔妙慧時,多半是主動去做。織成仿佛明白她的意思,遂也放手讓她施為。然而崔妙慧那樣美貌的一個女郎,即使早知她與杜源一丘之貉,楊娥仍是不忍痛下狠手,在捆縛之時,未免就存了三分憐惜。
誰知崔妙慧竟如此狡詐,竟不惜用上了“美人計”,以哀婉之語來拖延時間,若不是織成及時發現,讓崔妙慧一個不慎逃了出去,她們又該如何?
楊娥想到此處,不禁恨恨地看一眼崔妙慧,心想:“清河崔氏的女郎,竟是如此狡詐,哪象我們隴西女兒,從來光風霽月!”
織成將剛剛被崔妙慧暗地裏弄鬆了的束縛,又重新係緊。
楊娥又識趣地退了開去,留下她二人說話。
“你和辛苑初遇,便兵刃相向。其實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你們本來是一夥人,全是來自於巴蜀。”
織成雙手負後,似乎自言自語,根本不在意崔妙慧的反應。
崔妙慧卻是身形微顫,不過她一直沉著臉,一聲不吭。這樣細微的反應,也難以察覺。
“你們好一番做作,一個用發簪,一個用發針,就在中宮之畔,氣勢縱橫,金戈擊鳴,好不英雄!”
織成不緊不慢,目光卻極亮,在暮色之中,如電般疾快,卻又如星辰般燦爛:
“隻可惜你一下車,我便知道你們原是同夥了。”
“為何?”
崔妙慧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未交談一語,神色間也沒有什麼異常,我們甚至是第一次見麵!”
“因為你的錦衣!”
織成微微一笑:“辛苑獲罪下了掖庭獄,是因為剌殺皇帝皇後。在此之前,凝暉殿的‘敬神衣’之儀上,她所獻之物,與我所獻之物,並奪魁首,崔女郎想必是有所耳聞了。”
“是。”崔妙慧微一猶豫,低聲道:“是一件男子的襜褕。”
“不錯。是以通幅五色錦與紋繡錦裁製而成的,且這件衣上還用到了暈襇的工藝,稱為月華暈襇。”
織成淡淡道:“這件襜褕,被臨汾公主索去,後來或許是轉送給了五官中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