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你帶到這裏來,想必你也明白了,我會將你賣給史萬石。”他的話語輕描淡寫,不顧那美人瞬間睜圓的星眸,還有那遽然慘白的臉龐:
“史萬石麼,你應該對他很熟悉呀,是不是?”
他的神情那樣輕鬆,仿佛在說著一件諸如“今天陽光不錯”的小事:“你也聽到了,他膽子大得很。而且慣常做這樣生意的,又有了上次的教訓,保證在洛陽地界不會出事,在其他人的地盤上也穩穩的。”
他俯身擰一把她嫩滑的臉,伸了個懶腰: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你學了一身的樂舞之技,不去王侯府第做個姬妾或家伎,也算是浪費了這畢生心血呐!”
不!不要!那美人的臉色越來越白,幾無人色。她想要撲過去,緊緊抓住他的袍角,不顧一切地拉住他,哀求哭泣甚至叩首什麼都願意,隻是不想他離開,將自己一個人留給那個狡獪又猥瑣的胖子!
那個胖子,史萬石,為朝廷選美的官員被稱為豔使,江湖上便稱他為“大豔使”。其實就是所有人販子中最有實力的人之一!他的勢力最大的便是吳越到巴蜀一帶,也是因為那些地方盛產美人,是他最早起家之所。
史萬石唯一一次得到教訓,就是在洛陽。
而洛陽的這一次,她也有脫不了的幹係……
要是早知道那件事情的後果,竟是如此嚴重,她一定會逃得遠遠的,永遠也不想著要報複,永遠也不會見著史萬石!
對於史萬石,她從前聽說過,可是從未在意。那時她是飛翔於碧霄的鳳凰,他隻是螻蟻一般的底層商賈。可是沒有想到,有一天鳳凰折翅,竟任由螻蟻齧咬,卻絲毫掙紮不得。
隻要想起史萬石看她的眼神,她就不寒而栗。
他分明是個男人,卻又不是個男人。他看她的眼神之中,沒有驚豔,沒有心動,甚至沒有淫欲,就是將她當作一件東西,一件美麗的東西,一件值錢的東西。他估價、謀算、談判,想從她身上榨取最大的價值,卻唯獨不會考慮到她的下場會如何。
賣於王侯之第,聽起來不錯,可是誰知那宅第之中,深鎖有多少美人?有幾人能得見主人,又有幾人能得其寵?就算得了寵,主母妒意一發,鞭笞至死也不是罕事。過去大漢朝興盛時,主人殺奴不過是罰金就行了。如今,各地諸侯宛若國君,大漢律令形同虛設,殺了也就是殺了,至多蘆席卷一卷埋掉,便算是主人大發仁心。
又或者僥幸不死,還得主人之寵,也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哪個宴席之上,就會被轉手當禮品送人,又或是隨便為貴客侍寢。輾轉無數人的枕席之上,與倡伎何異?
不!不!她從小那樣金尊玉貴,怎肯落到那樣的地步,低賤得如同履底的爛泥,任是什麼人都能踐踏?
她要逃出來,可是她卻無計可施。
一想到自己的下場,她的身軀抖得難以抑製,可是偏偏每一條經脈都癱軟如泥條,喉嚨裏象塞了絲綿,既掙紮不起,也叫不出聲。唯有眼睜睜地看著董真,簌簌流下兩行淚來。
淚珠晶瑩,掛在那白膩無瑕的臉上,宛若珍珠美玉相映;先前那樣高貴而倔強的神態,化為一團楚楚的柔弱,若是個男子看了,定會愛憐交加,再是滿腔怒意,也得融為一汪春水。
隻可惜,先前的史萬石閱美太多,早就對美色免疫。
而眼前的這個董真……“他”根本就不是個男人!
董真——董甄?其實就是董織成,嘴角含笑,俯身過來,猛地一把抓住那美人發束,將她的臉拉得離自己更近了些。並不顧她吃痛扭曲的臉頰,將口唇湊近她耳邊,以低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
“崔妙慧,你先前設計害我之時,一定沒有想到,我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
史萬石立於廳中,瞧著那繡簾動處,董真輕捷地躍下車來。立在轅前的茱蘿二婢已經迎上前去,歡喜地簇擁著他走向廳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