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茱阿蘿原見這些侍女進來,便已沉了臉。待看到董真對侍女不假辭色,又露出喜意。此時聽了史萬石這話,卻是鄙薄略現。
董真正色道:“我這兩個婢子,身雖寒微,卻有清骨,自不是常人能比。顏色還在其次。”茱蘿二婢聽他這話中大為期許,不禁甚是開心。
史萬石平生見過無數達官貴人,無論對方怎樣倨傲,他總是能扮醜裝佯地逗得對方開心,無意間掏出些真話來,也算史萬石的一門本事。隻這董真倒是個例外,他話語不多,儀態優雅,無形中便仿佛在自己與他人之間隔起了一道屏障。
即使是他對史萬石十分客氣,甚至用仕子們互稱的敬語來稱呼他“史君”,卻依然是讓人自慚形穢,望而彌遠。
史萬石是負了使命的人,不免有些急起來,忽然聽到廊下又有奴婢的低嗬聲傳來,是那頭牛不知又卷食了什麼珍貴的花草,他腦門一拍,忽地想起此事來,笑眯眯地再給董真斟了些酒汁,問道:
“先前董君駕兩車至此,言說另一車中藏著寶貝,隻可為阿史觀之,不知是什麼阿物兒?若是瞧得遲了,恐怕阿史好容易附庸風雅,蓄養起一些蘭草,也要被那牛嚼吃殆盡了!”
說到最後,愁眉苦臉地看向廊下,一臉的肉痛表情,頗為滑稽。
茱蘿二婢本來對他很是看不起,此時見他模樣好笑,不禁也偷偷莞爾。
董真“啊”地一聲,輕撫前額,歉意道:“是真失禮,竟忘了這件事。確有一寶,真,不敢自專,還要請史君查收,聊補史君昔日之失。”
史萬石好奇心起,想道:“昔日之失?說的便是數天前我倒黴的那樁事?隻是你董真自矜身份,又不肯象我一樣販賣那物事,如何能補得了我的損失?須知這世上之物,最貴的是活箋,你所謂的寶貝,想來不過是你董氏族中什麼古玩罷了,這個我卻是不稀罕,庫中要多少沒有?”
他心中這樣想道,麵上卻露出極為好奇的神情來,連聲道:“那自然是要一觀的!”
董真含笑起身,撣了撣袍角,抬腳便往外走去。
史萬石不料還要在外麵去看,先是一怔,忙不迭地爬起來跟著往外走。但他那細小的眼睛,也沒忘了從茱蘿二婢的臉上,看到一抹複雜古怪的笑意,心中疑竇頓生,麵上卻笑嗬嗬的,毫無異色。
毗鄰的那間小樓之中,那文士偶一回首,從窗中看去,“噫”地一聲,向那年青男子道:“他們又出來了,似乎要走向那廊下牛車,不知所為何事?”
那年青男子正閉目養神,聞言陡地睜開眼來,也微微一怔,道:“牛車?”
那輛牛車依舊停在廊下。朱色錦幔,將整輛車罩得嚴嚴實實,從外麵根本看不清端倪。
董真步履飄逸,走在最前,那些圍看牛兒卷食蘭草的婢仆們麵帶敬畏,齊齊往後退去。有膽小些的,便悄悄溜走了。
卻見董真一掀簾子,鑽入車中,隻有聲音傳了出來:“史君,請入內一觀!”
史萬石心中忐忑,不知那車中嚴嚴實實的,到底藏著什麼物事。但聽董真聲音平靜如昔,並不象是有什麼可怕之事在等著自己。當下一咬牙,也掀開車簾,一頭鑽了進去。
茱蘿二婢對視一眼,自覺地守在了車廂之外。
車外罩得嚴實,初入時隻覺眼前一片昏暗,過了片刻,車內情形,卻是異常清晰地顯現出來。
從外形來看,這車廂並不算大,誰知廂中卻甚為寬闊,當地鋪有厚厚的毛氈,連壁上也是,皆是圖案豔麗,觸手溫軟,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董真便半倚著廂壁,坐於毛氈之上,背後還放著個精美繡枕,把自己墊得是舒舒服服。
而讓史萬石目瞪口呆的,是在董真的懷中,竟然蜷臥著一個絕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