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使哼了一聲,道:“曹植對公子你,確是甚為實誠。”這平平淡淡一句話,卻隱含了譏誚之意。楊修雖聽了出來,卻神色不變,曬道:“那又如何,我楊氏世代效漢,高族名門,卻不得不俯就於曹賊這贅宦庸閹之後的淫威之下,實是合族大恥!修當世豪傑,寧教我負天下人,亦不讓天下人負我!”
最後這兩句話,織成在後世便已耳熟能詳。當時隻以為是曹操專利,沒想到楊修竟也曾引為已用。從前聽這兩句話時,並沒有什麼感覺。此時身臨其境,卻覺得氣怒交加,實在為曹植不值!
曹植為人天真熱情,一旦交心,便根本不曾防備。孰知卻被楊修拿來如此利用!而且他對楊修可謂不薄,楊修卻轉身就將他徹底出賣,且聽楊修的言語之中,唯有淡漠狠絕,哪裏有絲毫顧及昔日情義?
當下咬牙暗道:“你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果然最後死在曹操手中是活該!”一時腦中念頭急轉,隻盼快些想出個法子,來救得曹植,又盼這二人快些離開。
卻聽楊修笑道:“咦,怪不得鼻端隻聞得一片清香,原來這裏也生有忍冬。聽聞貴教所在澗中,亦生有忍冬花,經冬不凋,宛若仙境。此時我二人在此相見,居然也有忍冬,這實在是上天所賜的吉兆啊。”
古人因金銀花經冬不凋,故又稱之為忍冬。
那仙使目光轉了過來,分明也是看到了灌木叢上積雪之中,冒出的星星點點花朵,目中神色稍霽,點頭道:“不錯。外人隻道我們那裏稱為無春之澗,隻道是不毛之地,卻不知澗中到處都是忍冬,花開又謝,周而複始,四季不凋。”
織成聽到“無春之澗”四字,先前那隱約的熟悉感頓時完全湧上來,心頭大大一跳,猛地想起一事,暗叫道:
“無澗教!原來他們是無澗教人!”
她最初穿越過來,便在洛水之底,看到與陸焉搏鬥搶奪陽平治都功印的無澗教人,後來更是多次遇到他們的剌殺。包括第一次在織室的血鬥,正是無澗教人藏身於辛室,假作織奴,而被她與十一娘等人聯手殺死。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楊修竟然也與無澗教人有染!
而這仙使,顯然在教中地位還頗高。他們處心積慮,潛伏鄴城,到底想要做什麼?
耳邊但聽楊修道:“仙使若是喜歡,我便折一些過來。這雪地之中,花香格外清馨,比起無澗之底,或許另有一番風致呢。”
他為人處事,的確自有一番風度。若是刻意交納,便能讓人如沐春風。此時與這仙使攀談片刻,語氣輕鬆,顯然頗為了解女子心性,知道這位仙使也是女子,自然不會拒絕花朵的誘惑。
那仙使微微一曬,道:“如此,便有勞公子了。”
織成心中大叫不妙,她正藏於這忍冬花下,若是不近前自然看不出來。但先前爬進來的雪地痕跡雖然掃平了,大雪卻還未來得及將其完全覆蓋,近前看時畢竟還是有些不同。以楊修之精明,又怎會留意不到?即使一時未覺,但他絕不會隻采一兩朵花,必會折斷那些最上麵的灌木,來采幾根最盛的花枝,一陣拉拽之下,但凡有些空隙可以看下來,伏於花枝之下的自己便極易暴露。
當下握緊“淵清”短劍,想道:“若當真發現了,隻好也拚上一拚。瞧著能否趁其不意,搶到他那匹大宛馬逃走。否則我也是無計可施了。”
隻聽雪地上咯吱聲響,是楊修一步步踩雪而來,忍冬花香氣越發撲鼻,卻如催命暗符般,一顆心怦怦直跳,正凝聚真氣,蓄勢待發,卻聽不遠處有人喝道:“前方何人?因何在此?”
織成一驚,側臉看去,卻見一行騎士,出現在不遠處的雪徑之上。觀其旗甲鮮明,頭上翎毛飄拂,手中都執有矛槊,鋒利的刃頭與雪地相映,淩然生光。宛然竟是曹丕近衛的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