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常委頓在地,聽到此處,不覺又癱軟了三分。
現在宮中人都知道,當時這位少府入宮之時,那個叫貴喜的小內侍仗著是皇後身邊近侍,言語輕慢,便被少府令南軍衛士將其丟到掖庭獄,打了個半死。
當時雖未送命,卻沒有人救他出來。傷勢嚴重,又沒有延醫救治,就在今天早上便已一命嗚呼。
加上這位少府以前做過的一係列事情,也在這宮中傳播得頗為詳細。現在人人談之色變,即使一向驕橫的鄭長使,也再不敢直攖其鋒。
何況她身邊還多了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侍婢!
然而……然而不說也是不行的……
陳順常不敢再撲上前,隻好翻轉身子,伏倒在地,砰砰砰地連磕三個響頭,哀聲道:
“是妾無狀,然妾也是不得已,望少府救命!”
她這三個頭磕得極為響亮,額頭一片青紫,當中卻慢慢泛出腫紅來,加上那模糊淚眼,其狀殊為可憐。
“救命?”織成略一沉吟,道:“可我隻是中宮少府……”
陳順常瞧出她有鬆動之意,連忙膝行幾步,但一瞧阿苑正盯著她,又縮了回去,忙央求道:“妾為宮中女官,而少府是皇後身邊女官之首,其治下的永巷令的職司又正是管束內命婦及官女,妾求少府庇護,亦在情理之中,望少府救妾一條賤命!”
說完又要磕首,織成做了個眼色,阿苑上前將陳順常肩膀一按,她便再也伏不下去,卻抬袖拭淚,那淚珠拭之不盡,一串串掉落下來。
她相貌本來溫婉,這楚楚可憐之態,隻怕是鐵石人見了也會軟下來。
織成的臉色又緩和了三分,歎了口氣,道:
“本府正要辦理公事,你便尋了來……也罷,瞧你這樣子,恐怕當真是駭得狠了,就隨了本府去罷。”
陳順常大喜,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在了織成身後。
阿苑眼角餘光看去,但見她趕緊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又從袖中抽出塊帕子,仔細地拭去臉上的淚痕。舉止之間,嬌嬌怯怯,不知當初在乙室之中,又是怎樣的情形。
但阿苑仔細回想,織室中所有女子中,有許多應該來曆皆是不凡,但終日勞作之下,疲累枯槁,便是有幾分素養,恐怕也早就消磨殆盡。
不過,便如枯萎的薔薇枝一般,雖然看上去與荊棘無異,但若遇到沃土清水,還是會綻開絢麗的花朵。這一點,荊棘永遠也做不到。
所以陳順常能夠這樣嬌豔,而如今的織室中人,因了織成的緣故,也都開始有了展揚的生氣。
織成昂然而行,一路上遇到的宮人都向她行禮,自然大多是些陌生麵孔。
對織成而言,倒還不如那些站崗的衛士們來得親切。
她先前在想著心事,雖是一路亂走,但阿苑卻留心記著方位,也沒有繞什麼遠路,便回到了她的住處落雲院。
落雲院的正堂頗為闊大。織成不知道少府的辦公地點在哪裏,但瞧伏後並沒有刻意提起,猜想應該正是在這正堂之中。
這番回來,落雲院中卻多了七八個宮人,單瞧那服飾便知不是粗使宮婢,而是有品級的宮女。一起迎上來行禮,為首一個杏眼桃腮的便稟道:“奴婢文秀等八人,是皇後賜給少府的侍婢。少府日常起居,便由奴婢等人侍候。”
又道:“少府治下諸內官都已到了,正要參拜少府呢。”
自織成入宮以來,一直沒有主動提出要召見治下的內官。但她從綾錦院回來,便去參拜了伏後。殿中那許多宮人,自然也聽到了她所說的“公事尚未處理”的話語。
現在那些內官們自己趕了過來,顯見得是時刻密切注意她的動向了。
她向那文秀點了點頭,徑直入室,不禁想到,在這深宮之中,自己的耳目之聰敏,還遠遠比不上這些內官。
曹操的態度很耐人尋味,比如她一研出新織機,他就爽快地將綾錦院整個兒地改成織室,交到了她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