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軟硬兼施,暗藏威脅。
伏後及在場眾人,又怎會聽不出來?且瞧她長身玉立,隱現威勢,竟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對鄭長使哪有半分相讓?
便是鄭長使也心中一驚。
她再驕狂自大,也知道其實這朝廷是曹操的私器,曹操是天子的主人。眼前這人是曹操親自所派,若當真鬧了開來,不要說伏後不敢庇護,便是曹操一怒,自己這個小小的長使恐怕也活不成。
而織成說到最後,身上森然之意,越來越重,眉梢上揚,竟有殺氣隱現。鄭長使不禁一凜:那殺人放火的事跡,難道居然是真的?
忽聽伏後輕咳一聲,柔聲道:“鄭長使這直率衝動的性子,總也改不了。你衝撞了少府,還不快快上前道歉?”
語氣溫柔,似乎根本沒聽懂織成暗藏的殺機,宛若春風過稀泥,仍是一副息事寧人之態。
鄭長使咬了咬牙,終究不也再與織成頂下去。猶豫片刻,便走上前來,又驚又怒,又怕又氣,想要道歉,哪裏開得了口?隻勉強拜下身去,還未開口,卻見織成擰眉瞧著她,忽然一笑。
眾人忽然想起那狼狽不堪奔回來的臨汾公主宮中的何少使,不禁心中忐忑,唯恐這位擅長殺人放火的少府擰了性子,竟然也在這中宮鬧出事來。
阿苑一直在偷瞧伏後,隻見她那細長的蛾眉也微微一動。
“長使不了解織成,有些誤會也就難免。”織成那一抹殺意,竟轉為滿麵春風,扶了鄭長使起身,笑道:“織成卻並非那樣不知輕重之人,皇後的話,自然是要聽的。”
鄭長使滿身不自在,想要掙脫手來,卻覺對方指如鐵鉗般,緊緊夾住,竟然拔不出來,不禁心中又驚慌起來。
耳邊卻聽織成道:“我雖是中宮少府,但丞相有令,讓我仍兼織造司中綾錦院之職。有時難免分身乏術,這中宮事務,還要請鄭長使多多協辦。”
她狀若無事,鬆開被鉗得幾乎痛叫出聲的鄭長使,向伏後再行一禮,恭聲道:“若有不周,亦望皇後大度,能如對鄭長使一般,寬宥於臣。”
伏後微笑道:“織造司之事,於朝廷自然重要,素聞少府之能,隻怕要多擔待些。本宮身邊倒盡是些瑣事,少府不必係掛。”
又招手喚過一名宮人,道:“少府初至,也乏得很了。不如先去給少府安排的住處歇息,明日再來本宮身邊罷。本宮也要回寢殿歇息,就不留少府賜飯了。”
一邊含笑向織成點點頭,鄭長使偷偷看自己手腕,但見上麵烏青了一圈。嚇了一跳,卻不敢多言,連忙上前虛扶,陪侍她起身而去。眾侍女跟隨其後,魚貫而出,很快就走了個幹幹淨淨。
織成猶保持著先前恭謹之態,臉上笑容尚在,眼底卻毫無笑意。
織成的住處是緊挨著椒房殿的一處側殿,不大不小一處宮院,共五間屋子,距離椒房殿最多一枝香的路程。院上匾額寫著“落雲”二字,不知是否巧合。不過瞧那院中花木頗為茂盛,遠望如綠雲堆積般,這倒與銅雀園中的落雲館的景致很是相似。更巧的是也隻有外院兩個粗使宮婢上來迎接,此外並無旁人。
這位引她們前往住處的宮人十分規矩,與清霜般寡言少語,送到住處之後,便行禮拜別。且軟聲向織成道:“皇後吩咐,少府若需要什麼人手,但使中宮所有人等,悉聽調配。”
言下之意,這宮院中所有人手,都在等織成自己調配。這算是一種誠心合作的態度?
伏後那溫柔的笑容,仿佛又在眼前浮現。
織成不動聲色,應道:“謝皇後恩典。臣出身寒苦,也不習慣太多人服侍,有阿苑跟著也就是了。”
室中陳設不多,然一幾一案都頗為精致,榻上被衾也都是上好的絲綢,觸手溫軟。窗下種有幾株花木,織成也認不出品種,但枝葉青綠,毫無凋落之態。秋風吹過,簌簌作響,疏影搖動,倒別有一番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