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顧槿妍急切的神情,也不給其開口的機會,轉向明河道:“至於明河,上一次我已向丞相討過賞賜,我綾錦院中所有跟隨我守衛過冰井台的織奴內侍,內侍無法除籍,已賞了金銀之物;在籍的織奴,包括你在內,全部除了賤籍,入了良籍。從此你們婚嫁與良家無異,在織室做工,不過是為自己賺些零花錢罷了,再無人能對你的生死予奪。”
明河臉色急劇變得煞白,隻聽織成放緩語氣,道:
“我董織成一生,從不負人。你們與我有同生共死的情誼,我也會你們謀到了最可貴的自由。從此你們不是我的奴婢,我也不是你們的主人,大家一概平等,豈不是好?”
“女郎還是在怪婢子二人,昨日不該讓五官中郎將留宿落雲館。”槿妍輕輕將手中漆盤放於旁邊案上,向著織成跪了下來,哽咽道:
“此是婢子們的不是。可是少君臨走前,已與五官中郎將那樣商議過,而五官中郎將此舉,也是為了女郎好……且婢子與明河一直守在外麵,五官中郎將本來也有君子之風,縱使他想有逾禮之舉,婢子們也是不會答允的……”
“是!是!”明河的小腦袋點如搗蒜,急急道:“那晚我與槿妍姐姐守在外室,幾乎一夜沒睡,就是生怕五官中郎將有逾禮之舉!我們對姐姐你一片忠心,怎麼會有一絲一毫損害姐姐的舉動?姐姐你不要生氣……”
“陸少君之托雖是好意,五官中郎將此舉卻甚是荒唐!”織成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案幾,長身而起,叱道:“你們難道還要跟著荒唐不成?”
她極少發怒,從前雖然屢遇強敵,但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強橫堅毅罷了,從來不曾有這樣的勃然大怒之態。
此時長眉上豎,目光淩厲,一擊之下,那隻漆盤上的碗盞便是一片劈嚦啪啦的亂顫亂響,連阿苑也不禁微微一驚,她聽出此事緣由,眉頭也是一皺,當下斂神靜氣地立於一旁,並不勸上一字半分。
隻聽滿室之中,唯有織成的厲聲喝叱在回蕩不休:
“他本是男子,向來見慣了那些以妾婦自居的女子,自認為女子皆在其卵翼之下,又自詡為千金一諾的君子,才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可你二人身為女子,又是我最為親近之人,難道就想不到,我若是清醒之下,豈肯接受如此安排?我董織成自辛室起,雖然屢次借勢,但都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何時需要借用男子寵幸之名,來行此耀武揚威之事!”
槿妍伏於地上,聽著織成如暴風驟雨般的怒氣傾瀉,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後悔,忍不住掉下淚來。
明河更是瑟瑟發抖,連哭都不敢了,有如一隻幼獸般,隻想將身子盡量地縮起來。
“這年頭女子若失了名節,隻有嫁於此男子一途!”
織成冷笑著掃過二人,道:“你們心中或是想著,五官中郎將並未與我真有首尾,這是全了我的心意;我得到庇護,這是全了五官中郎將並陸焉的心意;而在外人看來,我名節已失,最終恐怕也不得不嫁給他,或者嫁給不在意此事的陸焉!這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便連著你二人,也一並的有了好歸宿,這便是全了你二人心意!這樣一舉三得之事,當真是再圓滿不過,是也不是?”
這番話當真是誅心之論,鞭辟入裏,一直問到了心底最為隱秘之地!
槿妍的嘴唇都變得蒼白,而明河更似乎已經嚇得傻了。
“我董織成自入織室,認得你二人以來,自問雖多驕狂武斷之時,但對包括你二人在內的所有女子,向來都是尊重倍至!從不將你們看作奴婢,更不曾心中有貴賤之分!做任何事前,都會充分考慮到你們的尊嚴,卻不知在你們看來,我竟是如此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