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等穎悟,已猜到曹操設宴的目的,並不僅僅是為陸焉送行。或許還與這些貴女們的前途有關。她們能有什麼前途?無非是嫁人罷了。以她們的身份,當然隻會嫁給與宴的貴介子弟。此時那些子弟們早就來到了殿中,唯有她們因了精心妝飾的緣故,到得晚了些。
此時誰肯為了一個故城鄉主,失了自己儀態,且攪黃了宴會?何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家還是競爭對手。
倒是故城鄉主的一名侍婢瞅準時機,趁織成沒有注意,一步一步,偷偷退入了一旁,旋即飛快跑走。
明河想追,但邁了半步,又猶豫地停住。槿妍看在眼裏,卻安之若素,隻是緊緊地跟在織成身後,惕然地注視著眾人。
“你的奴婢們要是敢硬來,我就先把你的臉劃上一刀再說。”
織成拖住故城鄉主的那隻手,用力把其往身邊帶了帶,故城鄉主胸腔裏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哼,顯然那嬌滴滴的身軀實在是抵不過織成的力道。
她的臉已經是灰白色,上好的脂粉敷在其上,仿佛一層虛浮的殼子。呼救無門,故城鄉主眼中早就沒了跋扈之色,隻有無盡的懼恨屈辱,還有一絲乞求之意。
但織成決意要給眾人一個教訓。
否則人人都這麼欺上一欺,她煩都要煩死了。
“故城鄉主何在?”忽的一聲尖利的聲音響起來:
“皇後有令,宣故城鄉主覲見。”
織成眼睛一掃,已瞥見一名內侍站在殿前,身後不遠處,是故城鄉主那個逃跑的侍婢躲躲藏藏的身影。
看那內侍服飾氣度,的確是有品階之人。想必也無人敢在這裏冒充皇後名義,想來定是那侍婢去求了熟人……或許就是臨汾公主也說不定。
故城鄉主大喜,恨不得立時掙脫織成跑過去,可頸子上那冰意實在太過恐怖,偏偏又不敢動上一絲一毫。
織成根本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對於那名品級甚高的內侍更是正眼都不曾瞧上一瞧。
“天子之怒,流血千裏。庶民之怒,流血七步。可是鄉主你不要忘了,庶民之怒,雖隻流血七步,七步也就夠了。”
“淵清”短劍反射的雪光,映照在故城鄉主的眼中,越來越亮,也越來越近。故城鄉主全身都在發抖,嘴唇翕張,卻發不出一個字的聲音來。
織成冷冷道:“現在你知道觸怒我的後果了麼?”
劍尖一動,已陷入故城鄉主頸間雪白的肌膚!
不知是誰尖叫一聲,眾貴女紛紛退後,露出又懼怕又厭惡的神情。
原來故城鄉主華麗的裙子下麵,竟然流出一股淡黃的清水來,騷臭撲鼻,竟然是嚇得失了禁。
織成收回短劍,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過是作勢待剌罷了,實則根本不曾剌破故城鄉主的肌膚,她怎麼就嚇成了這個樣子?
隻這麼點膽量,又怎敢學英雄來出頭?
那內侍張了張嘴,不知怎的,那聲喝叱居然衝不出嗓子,生生堵在了那裏。
織成側身擋住內侍目光,卻恰好讓眾女郎看了個一清二楚:她從懷中掏出一隻瓷瓶,慢條斯理地倒出一粒黃豆大的藥丸,然後塞入了故城鄉主口中!
故城鄉主大駭,扭動著身子想要躲避,卻被織成一塞一拍,那藥丸順勢而下,於故城鄉主的連連嗆咳聲中,已滾落腹中!
“你乖乖聽話,我便再給你一丸藥,保你沒事。”
織成在故城鄉主的耳邊,輕輕說道。她嘴角尚有笑意,此時笑意就更深了,且有意地提高了嗓音:
“人之貴賤,全在於內心。內心高貴者,雖賤而貴。內心卑賤者,雖貴而賤。我立於天地之間,憑織錦之技存活,一衣一食,俱出於自己所為,便是沒有中山無極甄氏,亦能求生。倒不知你們這些或借祖上蔭光餘德、或向丈夫邀媚獲寵方能存活的寄生蟲,又有什麼臉來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