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成盤膝而坐,隔著柔滑的絲衣,緊貼在陸焉背上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淡淡的體溫,微微的呼吸,隱約還有心髒跳動的怦怦聲。
星空之下,眼前這個白衣男子,闔目而坐,宛若玉像般,發出淡淡的光華。
秀挺堅韌的背脊,襯著如雪的絲衣,當真有如一株臨風的玉樹。不,即使是真正的玉樹,亦沒有他那種溫潤卓然的風華。
自己真能把他救回來麼?
先前她從迷夢中醒來,隻覺夢中那冰寒之意,似乎絲毫未曾散去。而這並非隻是夢中幻覺,細細體察,發現這冰寒之意,竟是來自與自己相距不過丈許,正趺坐於馬前地上的陸焉身上!
或許,是因為陸焉所修的金水訣,當真與自己的天一神功有相似之處,故此冥冥之中,竟有如此的感應。
亦正是由此,她一眼便發現了陸焉的異常!
同樣修習水係功法,她在運行真氣時,麵上也會流轉出瑩潤的光澤,然而陸焉當時的麵色,已經白到了透明的地步。他身上的寒意卻越來越重,重到有丈許之遙的她,都有了敏銳的反應!
這絕非運功驅動天魔勁氣時,該有的正常反應。倒象是陸焉的內在真氣忽然失去了控製,全身經脈即將要到達極限,所以那麵上光華才會如此之盛!正如大海生嘯,浩浩蕩蕩的水波一湧而出,頃刻間將要吞沒大地;此時放眼望去,當然到處盡是波光水色。
剛毅果決,一向是她的作風。若換了別人,自然會瞻前顧後,可是她既然生疑,便直接衝上去撲倒了陸焉,且打散了他指間捏著的訣象,也就相當於打斷了他真氣的運行。
幸運的是,從陸焉短暫清醒時,看向她的那一眼中,除了痛苦之外,還有感激。
這說明她是對的!
對於大海來說,她不過是及時在中間堵了堵,暫時擋住了奔湧的水勢,但是仍然岌岌可危,因為令海嘯發生的根源,她並沒有堵住!
她能夠堵得住麼?
一定能!必須能!
織成深吸一口氣,氣息吞入腹中,仿佛化為一張綿密大網,心中雜念便如水中草藻般,被這張大網一點點濾了出去,整個人漸漸沉入一片澄澈清明的水波之中。
烈火熊熊,陸焉端坐其中,神思恍惚間,仿佛此身並非是在鄴地北城,而是在青城山中,滴翠湖畔。也是個殘陽如血的黃昏,倦鳥歸林,鳴叫著撲簌簌掠過青翠林梢。他還是個垂髫童子,身著白衣,係一條紫絲絛,上麵便是那枚玉剛卯。
他蹦跳著在湖邊揀拾石子兒,砸向那鏡鑒般的湖麵玩耍。
隻在刹那間,忽見四麵火起,紅光漫天,火焰如無數條細蛇,密密匝匝鋪天蓋地,噝噝吐信麵目猙獰地向他撲了過來!
娘親!娘親呢?她在哪裏?
他倉皇地叫喊,四麵卻死一般的寂靜,並無人回應。想要奔逃,隻見身周都是火焰。往下看時,自己卻站在一處淵崖邊上,崖下深淵,也是烈火熊熊,如火獄一般。淵下有無數條火蛇爭相彈起,想要纏住他的手足,將他拉入烈火之中。
再看自己時,已是身著淡紫錦衣,佩玉帶綬,明明是長大了的模樣,卻依舊是在火淵邊上,那些火蛇的信子,一直要舔到他的臉上來。
忽有寒光掠過,斬斷數隻蛇頭,落在地上,便咻地一聲化為青煙消失了。
一柄長劍浮在空中,散發出淩淩的寒光,那是冰絜!
他大喜,抄劍在手,運腕揮出,又是幾條撲過來的火焰被寒光斬斷。但隨即有更多火焰生出,炙熱難當,那劍柄再也握不住,當!落在了地上。無數條火焰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將他吞沒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