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這種論辨問道的風氣,貴人們往往自矜身份,即使是在尋常談話中,也有著論辨上的追求完美主義傾向。若是與人言辭爭鋒時,一旦失利,便氣焰大減,束手縛腳。
織成先激怒何少使,再抓住她話語中的漏洞來反擊,便是想打擊她的氣焰,同時為自己爭取轉圜的餘地。
誰知這何少使外麵一副貴重氣象,內在竟是與織成一樣作派,行事準狠,對於嘴皮官司全不在意,半分轉圜也欠奉,上來便直奔主題,對織成的言語置之不理,且毫不掩飾自己不善的來意。
織成不禁有些頭痛起來。
她一向擅長與所謂的貴人作對,他們身份高於她,是優勢也是劣勢。優勢是他們掌握生殺予奪大權,但劣勢也是因為自重身份,他們不能輕易運用這種權利。
可是遇上和自己一樣光棍又有身份的何少使,又該如何?
槿妍藏在背後的雙手一陣摸索,果然已經碰上了一件物事,指端傳來了熟悉的冰涼感。
是陶罐!裝有石漆的陶罐!
事實上在她後退之時,便已瞧中了這兩隻放在牆洞之中的陶罐。
它們屬於那個給她讓路的織奴,那織奴原本是屬於那近百名手不能執劍,亦不能放弩的“肥羊”之一,所以也領到了兩罐石漆。
但她又被那些持劍帶弩的“同僚”們激發了熱血,執意要跟著上牆頭來看看,所以那兩罐石漆便被帶了上來,隨手放在一處牆洞之中。
其實織成方才一問那句話,槿妍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平生所長?她心中又是震驚,又是苦笑:平生所長?這位院丞娘子大人平生所長,除了紡織之外,於生死關頭,一向隻有兩項:殺人,放火!
何少使話音剛落,便有先前攔住織成去路的那名護衛大步走出,他滿麵獰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忽地向織成抓了過去!
眾織奴頭皮一緊,有些人已經不由得緊緊閉上了眼睛。
隻聽砰地一聲脆響,在一片沉寂中分外剌耳,槿妍的驚呼聲果不其然地響起來:“哎呀!”
何少使隻是隨意一瞥,遠遠見那青衣織奴的足邊有一堆碎片,想必是打碎了什麼罐子,毫不在意,便收回了目光,向織成投了過去。
眼見那蒲扇般的大手劈空而來,織成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多日修習的內力,在這一刻展現出了成果。
她凝神丹田,真氣上提,雙足向後輕輕一躍,堪堪躲開了那護衛的一抓之勢!
那護衛沒想到自己這一抓之下,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子竟能躲開,不禁“噫”了一聲,臉上騰地漲得通紅,身形前撞,右臂展開,已經攔住了織成去路,左手複成箕狀,再次向織成抓去!
他這一連串動作,頗為迅疾,已是動了怒氣;配上那魅梧的身形,帶起呼呼風聲,更是大見威勢。
織成努力彙聚真力,並攏兩指,力貫指尖,便在那電閃石火的一瞬,兩指隻在他右臂上輕輕一戳,真氣鑽膚而入,頓時截斷了那護衛貫注於臂的氣力!
那護衛唉喲一聲,氣力陡然中斷,右臂上一陣酸麻,攔阻之勢便被她輕易撞開,身形側轉,已再次躲開他抓來的魔掌。
何少使又驚又怒,厲聲道:“蔡三!你可真是長進了啊,連個女人都抓不住?你那‘驚雷掌’的名頭,難道都是浪得虛名不成?”
又喝道:“趙四還不上前?”
先前與蔡三同時圍住織成的另一名護衛正是趙四,他高聲答喏一聲,雙足頓地,整個人便如飛鳥般撲了過來!織成不敢硬攖其鋒,身形側轉,已經滑開三步。
先前蔡三右臂氣力被她兩指截斷,但她修習內功日短,修為不足,蔡三不過是猝不及防,才被她衝了開去,臂上隻是一麻,很快恢複原狀。但他從未當著同僚和何少使,丟過這樣大的麵子,不禁又氣又羞,喝道:
“好賤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