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織錦同時又是嬌貴之物,豈會輕易放在這樣粗糙的盒子中?但隻看那盒上支楞的許多排小毛木剌,便會輕易地在錦麵上勾出幾十道絲痕來,還怎麼可能當作珍物敬獻?
那這盒中之物,必定就不會是織錦了。
乙大娘也不敢置信地瞪著那木盒,心道自己派去的人,是眼看著辛室中的那個二娘親手將兩匹華豔耀目的隱花波紋孔雀紋錦放入這隻盤中,又蒙上葛巾,塞得嚴嚴實實,才叫那素月捧了去的。
何時卻被換成了這樣粗陋的一隻木盒?
“大人,這便是院丞大人為何在今天喚奴前來的原因。”
織成恭敬地答道:“說起來,辛元娘之死,的確與奴大有幹係。”
“唔?”
所有人都是一怔。
“奴是初來辛室的,恰逢上次辛室鬧出奸細一事,原來的辛大娘便是因此身死。”織成含糊地將原來的辛大娘正是死在院丞夷則手中之事,輕輕帶過:
“當時情況複雜,院丞大人臨時指定了由奴接任辛室織頭,然而奴初入織室,於其他方麵或許略有些心得,但就織錦而言,辛室中資曆最深、亦最擅織出多色錦的人,卻是辛元娘。”
“你是說辛元娘沒當上織頭,對院丞懷恨在心?所以與你大有幹係?”
高喜沉沉地盯著她,問道。
“元娘心事,外人哪裏得知。奴來織室時日不長,也知元娘她容色出眾,舉止不凡,哪怕奴是個女子,也常常豔羨不已呢。”織成從容答道,但她對辛元娘的讚賞之詞,聽在眾人的耳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一個織奴,談什麼“容色出眾,舉止不凡”?
“而院丞對元娘的心事……”她故意頓了頓,眾人頓時明白了她方才的讚賞之詞,其實另有他音。
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閹人雖然被去了勢,但心理上的需求仍在,看到美貌的女子依然會有想法。便是皇宮之中,這樣的肮臢事也絕不在少數,有權勢的內侍往往會淩迫宮女。更何況是在內官們幾乎可以一手遮天的綾錦院?
“容色出眾,舉止不凡”的織奴,既然被院丞看上,豈有逃脫之理?
“然而‘敬神衣’在即,元娘是辛室的骨幹,而我辛室的多色錦也離不開她。且我辛室還有大批織錦沒有完成,院丞大人又豈會因為這些小事,而誤了軍資大事?所以近期倒也相安無事。”
“你所說的與你有幹係,究指何事?”若不是陸曹等人在側,高喜已經完全沒有了耐心,強忍住浮躁心性,搶問道。
“奴昨日卻稟報了院丞大人一事,正因此事,院丞大人或許覺得,不必再對元娘有絲毫容忍了。這才……”
她說到此處,眾人不禁恍然大悟,卻又生出無限好奇來,高喜也來了興趣,目光落在那隻木盒之上,問道:“你所說的事情,可是與你盤中木盒有關麼?”
“司官大人英明!”
織成嘴角噙笑,將木盒高高舉起:
“盒中之物,是奴殫思竭慮,繪製的提花機改良之圖。若依此圖改製,則我各織室出錦的數量,要比如今多上足足一倍!即使錦庫被燒,將功抵罪,亦可滿上那些燒毀之數!”
“什麼!”
幾乎是在場所有織造司的人,都失聲叫道:“此話當真?”
織成恭敬道:“各位大人都是行家裏手,隻需一覽此圖,便知真偽。”
高喜將信將疑,伸手從盒中,將那繪有線條的破舊帛片拿了起來。隻看了幾眼,忽然全身微顫,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叫道:“快!請馬師過來!讓他瞧瞧這張圖紙,可真如這織奴所言!”
有小內侍答應一聲,一溜煙地去了。
高喜能做到織造司的最高官職,也算是織錦的行家,一看他這急切的神態,便知織成所言不是虛妄。
連曹丕等人,也不由得怔在了那裏。看向織成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驚訝疑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