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點值得提的是,曹操的六個被封侯的兒子,也有了開府之權。甚至曹植的平原侯府,人才雲集,名重一時。這種形勢頗為微妙,一看便知,曹操對兒子們的考核仍在進行之中。允許他們開府,並配備有才能的官吏,正是為了讓他們盡顯自己的才幹,曹丕的繼承人之位,仍沒有明確下來。
在這種情況下,曹丕一言一行,自然相當謹慎。何況織室這種地方,向來各種身份的人混雜在一起,他更不敢輕易暴露身份。
所幸他一直高居上位,跟隨在曹操身邊,多在朝堂上奔走。即使是夷則這種人,在織造司中雖然好歹是個院丞,但與朝中眾官一比,便是螢火蟲之與星辰的距離,根本沒機會見到。他連陸焉也不認得,還是聽了隨從報名才知道,何況是曹丕?
所以他雖然覺得曹丕氣度不凡,但是隻當是陸府的子弟之一,陸焉不提,他也不敢問,都以貴人稱之。
兩位貴人此時的模樣,真可用“呆若木雞”四字來形容。
尤其陸焉,他看了一眼那血腥狼藉的室內,並自己那個素來清麗、此時卻立在滿地血汙之中,貌如羅刹的愛婢,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倒是曹丕最先回過神來,他盯了織成一眼,後者已強忍肺腑間的劇痛,乖巧地跪下地去:“奴等見過貴人。”
十四娘和二娘一怔,趕緊隨之跪下,連同先前一直跪著的元娘等人,頓時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陸焉身後轉出一人來,隻看那肥胖臃腫的身形,便知他正是綾錦院的院丞夷則,他先前一直畢恭畢敬地跟隨曹陸二人的侍從身後,此時那白胖的臉上盡是諂媚之笑,道:“各位貴人,這些織工作亂,都是下官失職。不如稍後轉往乙室瞧瞧,那些織工們的手藝也是極好的。”言畢將頭轉向織成等時,又變作了那陰冷的閻羅麵孔:“你們好大膽!竟然在這裏聚眾鬥毆,害死人命!來人,給我將她們……”
“且慢!”
陸焉微微抬起衣袖,以一個雖然舒緩優雅、但仍傳遞出堅決之意的動作,打斷了夷則的話頭。
他看了鳴鏑一眼,後者趕緊撲通一聲跪下去,以頭連連頓地,哀求道:“那新入織室的十五娘,乃是屬下的妹子,因著一些不便說的難處,便央屬下將她送了來,原想憑著織錦的手藝,或許能有一席之地存活,誰知……我這妹子性格最是軟弱,也不知受了什麼欺辱……還望公子搭救!”
他說到“性格最是軟弱”時,幾乎所有織工一口氣都噎在了胸口,半晌順不下去。便是其他人看看那些織工乖乖跪在織成身後,一幅唯織成馬首是瞻,說跪便跪絕不違拗的情形;又看看織成即使跪倒在地,卻仍不卑不亢毫無懼色的模樣,也絕計不敢相信織成是“不知受了什麼欺辱”才至此的。但鳴鏑既然如此說法,且是陸焉的親信,誰又敢不識趣地跳出來反駁他?
夷則實在忍不住道:“這位十五娘自稱是富安侯愛姬,怎麼又成了陸令君府親衛的妹子?此女心術不正,滿口謊言,來曆實在可疑,或為他國之奸細,也未可知!還望二位貴人做主,讓綾錦院一定查個明白!”
鳴鏑聽到“富安侯愛姬”五個字時,不禁張大了嘴巴,但他何等聰明,趕緊明白過來,那驚詫的神情也沒有浪費,失聲道:“妹子身在織坊,怎可隨意談及身世?若被外人所知,那可……那可更糟了!”
織成仍低頭伏在地上,但聽到鳴鏑這幾句話,並沒肯定她的姬人身份,事後若富安侯真的問起,完全可以撇得一清二楚,偏偏此時聽來,又象在肯定她的謊話,不禁暗暗讚歎,心道:“這鳴鏑看似老實忠厚,誰知他無論圓謊撒謊,都是如此渾然天成,果然這陸令君府中,哪怕一個小小護衛,也不能小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