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一閃!來不及多想,她抓住已經傷重昏迷的陸焉,以她最熟練的就地十八滾,滾出了神案,也躲過了那斬來的一劍!
地麵幹燥,滾動時騰起煙塵,幾乎要嗆住她的喉嚨。天旋地轉,暗灰的天、暗灰的地……可是那一副鮮明的圖畫,又是從哪裏,躍入了她的眼簾?
直到很多年後,織成依然記得,當時那副映入眼簾的畫圖般的情景:
洛神廟前便是官道,道旁種滿楊柳,吐出新綠鵝黃的長絲,遠望似煙霧一般。有眾騎簇擁著一匹如雪駿馬,蹄翻如浪,疾捷如風,正自柳煙深處向這邊飛奔而來。
馬背上男子身披黑甲,外罩同色披風,那顧盼自雄、傲睨一切的英姿,象一抹來自九霄深處的凜烈玄雲。
袁家眷屬窮途末路的慘烈,由他一手造成,他還害得她沒來由中了一箭,險些喪了性命!
然而叫她如何能拒絕眼前這樣美的一幅畫圖,這樣英姿勃發的男子——就在生死之間,她心中忽然浮起一句熟悉的台詞,是那個名叫紫霞的癡情女子說過的:我心中有一個大英雄,總有一天,他會披著黃金戰甲,足踏五彩祥雲來接我!
可是,似乎來得有點晚了……
織成畢竟不會武功,何況還帶著一個完全昏迷的陸焉。躲閃的速度,超不過趕上來的麻衣人刀劍的速度。
隻片刻功夫,便支撐不住。幾乎感覺到那陰冷的劍風,當頭斬下。可她的心中,沒有NINA公司,沒有房貸,沒有流風回雪錦,沒有以軒,沒有可牽掛的一切……隻有一刹那的驚豔後,對自己半生歲月的回味:但願這一趟為賀以軒而來這個世界的她,不會象紫霞,僅是猜對了開頭,卻沒有猜對結局。
鳴鏑聲響徹耳畔,同時有兵刃落地的脆響,和四濺的血雨!
注定的劍風沒有落下來,倒是那舉劍的麻衣人倒在她身側,喉頭插有一枝利箭。
蹄聲如奔雷般,自天邊一晃而至,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身上一輕,不由得騰空而起,重重落入一個堅硬的懷抱之中!柔軟的長馬鬣拂過鼻端,夾雜有革履好聞的汗臭——“啊啾!”
織成居然忙裏偷閑,打了個噴捷!
隻聽有人沉聲道:“忙中出亂,拖錯了你倒也罷了,你倒還……”
遽然轉過頭去,她頓時目瞪口呆:千真萬確!那燕翅般烏黑的雙眉,那黑亮如寶石的雙瞳!
這一見她便欲置於死地的男子,這稱她為妖的男子,居然伸手將她救到了馬上!此時他一手環韁,一手執劍,而她,正被橫放在他懷中的鞍上!
“你……放開我……”織成本能地想要掙紮下馬,因為實在怕他身上那種既英武又冰冷的氣息。
男子冷哼一聲,掌上勁力微吐,似乎想要把她推下鞍去
那一瞬間,他看清了她的相貌,也是微微一怔。
“快把陸公子拉上馬!”他大聲叱喝一名護衛,手腕緊了緊,卻攔住了她下滑的身軀,如鐵般冷硬:“照顧好平原侯,我們走!”
驀聞奪奪數聲!箭落如雨,身旁眾騎喝聲四起,齊齊舉起盾牌,擋住箭雨,但見那些箭枝從半空中墜落下來,一字排開,齊刷刷射於眾騎蹄前地上!箭頭白羽猶自微微顫動,在殘陽裏閃動著金色光芒。
而不遠處出現一隊麻衣人,外麵竟然套了一層鐵甲,手執弓箭,正靜靜瞄準。
明明隻是剌客,並不是正規的軍隊對陣。然而那樣雄渾的氣勢,仍然令織成莫名的心頭一震,甚至連汗毛都激動得豎了起來!
隻聽身後一陣亂響,都是金鐵交擊的聲音,又有曹植激動的叫聲:“大兄!我來了!”
他們兄弟的情感,似乎很是深厚,並不象後世所說那樣涼薄。
馬上的黑甲男子並不回頭,隻是揮劍長叱一聲,耳邊蹄聲紛遝,兵刃紛紛出鞘,是這些身經百戰的曹氏護衛各拔兵器,刹那間白刃如林,宛然便形成一個嚴密陣勢,然而隊形卻絲毫不亂,顯見得軍紀嚴明之極!又聽一陣弓弦聲響,卻是他們也射箭還擊,象急雨一樣落向麻衣人。
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她卻有些荒謬的感覺,仿佛隻是在立體聲電影院裏,觀看一部大製作的逼真曆史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