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懈可擊(1 / 3)

無懈可擊

第二天一早,江小樓睜開眼睛,瞬間呼吸停滯。

在她身側的男子緩緩地睜開眼,一切仿佛都放滿了速度。他那雙猶如深潭的眼睛,極為緩慢地眨了眨,這麼近距離,這張臉上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無懈可擊的完美。他的眼神帶著可以看透一切的觀察力,靜靜盯著江小樓的眼睛。江小樓仿佛受到了什麼牽引一樣,居然一動不動。

這種眼神,這樣的男子,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不由自主的心動。

“原本你是睡在美人榻上的,可是為什麼當我醒來,你卻睡在了這裏?”她的眼睛這樣問道。

獨孤連城輕輕彎起唇畔,眼睛裏染了深濃的笑意。

江小樓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笑容,在一刹那,她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幹,原來這個男子如此令人驚豔,在他微笑的時候,會讓人的心莫名的緊張、發顫。

不用去摸自己的心跳,她也能聽到失序的聲音。

獨孤連城如同墨一般的眼睛注視著江小樓,嘴角上彎的弧度恰到好處:“如果我不在這裏,待會兒他們進來的時候要做何解釋?”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敲門聲。

“二位主子,到時候起身了。”

這是小蝶的聲音,江小樓一下子坐了起來,而獨孤連城頓了頓,慢慢吞吞地說了一句,“那個匣子裏……裝著元帕。”

江小樓在這一刹那間瞪大了眼睛看著獨孤連城,他卻隻是向她輕輕一笑,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怕繼續這樣看著她,會讓自己的深愛不自覺的暴露出來。壓抑在心底的感情,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瞧見,既然這張強大的網已經緊緊地籠罩住了她,她又怎能逃得掉。

江小樓起身然後放下了簾帳,這才吩咐道:“進來吧。”

小蝶和數名婢女魚貫而入,手中捧著江小樓今日要穿的衣裳,還有準備穿戴的釵環。小蝶探頭探腦地向簾帳內望去,江小樓卻拍了一下她的頭,小蝶連忙捂住額頭,輕呼:“哎呀,小姐您輕點兒!”

江小樓臉色微沉:“誰教你這麼沒有規矩?”

小蝶吐了一下舌頭,旋即便輕笑起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歡喜:“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

江小樓點了點頭,按照正常的程序洗漱、換衣、梳妝,見婢女們全都屏氣斂息地站著等候著自己的吩咐,以為她們是顧慮自己,便道:“你們去伺候醇親王起身吧。”

婢女們對視一眼,麵上泛了點紅,其中一人小心道:“回稟王妃,王爺通常都是自己準備好一切,不消奴婢們插手的。”

江小樓看了那一動不動的簾帳一眼,微微輕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很有趣,原以為獨孤連城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可萬萬想不到他竟然不許那些婢女伺候。江小樓感覺到困惑,琢磨不透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江小樓慢慢垂下了眸子,不得不承認,她看到獨孤連城會有心動的感覺,大概每一個年輕的姑娘在少女時期都會有一些幻想,夢中會出現俊美的少年,不管是霸道的,清冷的,癡情的,溫馨的,都會像戲裏一般和心愛的女子長相廝守。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那不過是一場少女的夢幻,一種莫名的迷戀。在年少的時光中你會很容易遇到一個人,情竇初開,生死相依,然而最後的結局又是如何,她曾經無數次的歡喜,曾經無數次的期盼,隻是因為秦思……可是到了現在,她竟然都已經想不起來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模樣。或許她本就是個薄情的人,又或許在經曆了重重傷害之後,她的心已如頑石一般,再也不會輕易動搖。

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像獨孤連城一樣,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讓她感受到一種無法抑製的深情,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自己逃不掉他也避不開他,他用盡一切的手段,將自己安穩的、妥貼的留在了身邊。

口中說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嗎?還是心中仍舊存著對於信任和恐懼的背叛。

江小樓很清楚,是因為後者。她沒辦法再全心全意信賴一個人,沒辦法相信對方付出一切隻是為了尋求虛無縹緲的感情。

思慮間,江小樓已經梳妝完畢,小蝶輕聲提醒道:“小姐,今天還得入宮去拜見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

江小樓點了點頭,吩咐道:“我知道了,下去準備吧。”

用完早膳,獨孤連城和江小樓入了宮。馬車停在宮門前,江小樓剛要下馬車,獨孤連城卻已經候在旁邊,向她伸出了手。江小樓略一停頓,旋即自然而然地將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一路進入玄寧殿,皇帝早早就起來了,就著新沏的香茗用了早膳,便特意在這裏等著見自己新婚的侄子。此刻他穿一件明黃色葛夾袍,外麵是石青色的紗褂,腰間束著絲質縷金腰帶,端坐禦座,臉上露出一種格外欣慰的笑容:“一轉眼連城都這麼大了,皇兄泉下有知也會十分欣慰的,能有你這樣的兒子,乃是上天賜予他的福氣啊。”

獨孤連城隻是淡淡謝恩,神情裏除了恭敬外並無其他感情。

江小樓看了一眼皇帝,他這段時日身體微染風寒,一直犯著痰喘,整個人比從前瘦削了許多,袖管顯得空蕩蕩的,但那份天子的威嚴與氣度不容置疑。

“朕——”皇帝突然咳嗽了幾聲,宮女連忙捧上金痰盂,他哢哢兩聲吐出了喉嚨裏的痰液,才微笑著道,“成家後就是大人,從前我說過的那些事兒……你也該挑起擔子來,切不可再推脫了。”

獨孤連城的神情格外平靜:“是。”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又賜下無數珍珠玉器給他們賞玩:“明月,從今以後你要好好照顧醇親王,切不可以再任性,明白了嗎?”

江小樓隻是垂著頭應了。

皇帝多說了兩句話,便不由自主感到口渴,端起茶碗一飲而盡。一瞬間,濃濃的茶堿刺激了他的味蕾,喉嚨裏爆發出一陣咳嗽,宮女連忙上前撫著他的後背。

“請陛下保重龍體。”獨孤連城道。

“唉,老了老了,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前,風寒總是忽好忽壞,朕真是力不從心了。”皇帝說著,眼睛卻是盯著獨孤連城,似乎在窺測他的反應。

“陛下隻是偶感風寒,不日便能痊愈,請不必擔心。”

獨孤連城的話很誠懇,皇帝點頭道:“連城,朕正巧有政務要和你商議,你且先留下來。明月麼……先去見見皇後吧。不過,她這兩日身子骨不好,鬧脾氣,說話的時候定要小心一些。”

江小樓輕輕行禮,旋即退下。獨孤連城望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叫她不必擔心。

黃女官在前麵引路,江小樓一路進入皇後宮中內殿。內殿裏一派寂靜,所有的宮女都垂頭屏息地站著,一個個仿佛化為了石像,顯得格外冷寂。

皇後娘娘果真歪在床上,太陽穴貼著兩塊圓圓的黑色膏藥,眉心硬生生掐出了一道紅痕,明顯是頭痛病犯了。

江小樓向她行禮,她卻視而不見。

獨孤連城違背自己的心意成婚,皇後心頭那股邪火一直咽不下去,這兩天越想越氣,頭痛得天昏地暗,而且開始發高燒,幾天人都爬不起來,太醫特地囑托定要臥床靜養。

眼見罪魁禍首就在眼前,皇後自然心裏越發惱恨,就這麼讓江小樓跪著,壓根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可是看了半天,江小樓臉上沒有出現皇後預期中的憤懣不平或是羞恥難受的表情。

這丫頭可真是厚臉皮,也是到了一定境界的人。

皇後隻覺得格外挫敗,黃女官見情形不太好,趕忙奉上一盞香茗,又退到了一邊。皇後呷了一口茶水,終於感覺到心裏的火苗壓了下去,才冷冷說道:“你這丫頭終究還是如願了。剛開始你入宮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既聽話又懂事,卻不料臨了……是你在我的心口上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