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侯大驚失色,頓時不敢再追究,火速回去找潘瑾瑜求證,卻,問不到半個字。

新帝確實仁慈,也尤其禮待蕭家人,卻,也不意味著他什麼人都能包容。

十一月末,一直被擱置無人問津的蕭如梅忽然送離京都,送到一間偏靜的庵堂,美其名曰靜心修行。

蕭如梅自然不肯,瘋狂的掙紮試圖逃跑過,卻非但沒成功,還被撞到了肚子,下身大出血,沒幾日就沒了。

當然,對外的說法,她是忽然重疾,病死的。

誰都覺得,武王妃其實已經沒了,但武王始終不肯承認這個事實,老王妃皇甫佟氏也保持沉默,自然,也就誰都不敢提為武王妃辦喪事的事……

東堯早已退兵,但鳳國東麵大軍以皇甫家軍為首,始終不肯退,隔三差五就跨界打一場,眼看東堯版圖越畫越小,不得不頻頻來使,願割地願和親,隻求和,條件優厚得誰看著都心動,但,武王不肯!

武王不肯,新帝鳳子墨也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了,畢竟,比起武王發起瘋來怒火無處泄而倒燒回鳳國來,還不如,放任他把東堯給燒個遍。

這樣一來,鳳國武王之名也就更加響亮了,凶狠,殘酷,無情,都是他的代名詞,無不談之色變。

不多久,西麵楚國也忽然向它南麵的夏國發兵,還是素有天才之名卻常年處於失蹤狀態的八皇子楚燁為帥。

這位楚國八皇子瘋狂程度不亞於鳳國武王,短短一個月就奪了夏國四城,逼得早前被鳳國武王打個元氣大傷的夏國不得不派使議和。

楚國皇帝的意思,是要八皇子楚燁乘勝追擊,直接吞並夏國,但,八皇子楚燁卻表示願意接受夏國的議和,但條件是,夏國必須給他一樣東西。

是什麼,沒人知道,但為此,夏國皇帝和楚國皇帝都氣暈了過去,可從夏楚議和成功這一點來看,八皇子楚燁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贏了,然後……他又開始無所事事的到處跑,不管楚國皇帝怎麼催他逼他苦口婆心的勸他,他就是不肯再任將掛帥,更不許發兵攻打鳳國。

他說:“我不去惹瘋子,你們最好也別去。”

想想武王的凶殘以及橫掃一切的氣勢,楚國皇帝也就放棄了讓八皇子楚燁去跟武王皇甫煜拚一拚看誰更厲害的念想,又礙著跟夏國有不戰的約定,就轉瞄向北麵的胡國。

數月後,楚國八皇子楚燁再度人間蒸發。

而此時,鳳國,距離武王陵不過十裏的地方,群山環繞著一間與世無爭的僻靜小莊園裏,莊園後院,一個身段纖細的女子正笨拙的揮動鋤頭翻地。

雖然她雙手已經纏滿紗布,但她臉上的皮膚卻十分白皙細嫩,五官更精致柔美猶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怎麼看,都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卻正幹著與她身份極不相稱的工作。

笨拙,但賣力,一下一下,盡她所能的將泥土一塊塊翻過來。

她就是憑著這股執拗,一點一點將旁邊的地整好,一棵棵的種上不同的蔬菜瓜果,盡管那些東西都不爭氣,亦或者是故意鄙視她這個外行,反正放眼望去一片,就是數不出幾棵勉強算得上長得不錯的。

這時,有個約莫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走近她。

少年張嘴,卻沒出一聲的便又合上了,苦惱的撓撓頭,而後瞥見女子為了掄鋤頭而把小臉憋得通紅,汗水直流……

腦子一熱,他忽的一把搶走她手裏的鋤頭,跟地有仇似得,一下一下,悶聲不吭的往狠了鋤地,倒是有力氣,每一鋤都挖得深,卻比起女子來更外行,好好的地,被他翻得不堪入目。

女子歎了一聲:“你該回家,不該留在這。”

少年抿著唇,還是不哼聲,隻是鋤頭揮得更快更狠了。

他瘋了似得拋棄一切四處找她,好不容易找到,她卻始終漠視他,更不停的不停的,見他一次趕他一次!

“你爹娘……”

他忍無可忍,惱火應道:“我有大哥有弟弟妹妹,有他們誒喲……”

話沒說完,光榮的被自己掄的鋤頭給鋤了。

“看吧,老天都不讓你說大不敬父母的話……”女子淡淡說著,卻也蹲下身去看他那被鋤頭寵幸了的腳指頭:“好在有鞋子擋一擋,不然你腳指頭都要沒了,走吧,我扶你去包紮。”

少年避開她的攙扶,耍賴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麵目扭曲,卻死鴨子嘴硬的哼哼噴著大少爺脾氣道:“要真這麼容易就斷了,倒也好!”

女子聰慧,聽得出他的一語雙關,麵色怪異的複雜,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你何必呢?憑你的出身和才華,你有大好的前途,何必在這裏守著我這個死人?”

“我樂意!”

事實證明,好脾氣的發脾氣還是挺可怕的,此時少年那一吼,就足夠嚇人,引得好幾個腦袋在遠處探探縮縮,遲疑著要不要過來勸一勸。

女子又一陣靜默,看了看他那血流不止的腳指頭,麵色不禁略微泛白,擰了擰眉:挫敗道:“你還是先去包紮吧。”

少爺脾氣還沒發完,直接哼道:“不去!就這麼死了倒也幹脆!”

“……”

執拗僵持,少年的臉色愈發蒼白得難看,但他還真是倔,當真一屁股坐在那裏說不走就是不走。

“這樣吧……”

女子歎氣,終於肯軟了聲:“隻要我妹妹能回來,我就應你。”

“什……”少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她,脫口而出:“你明知道她不可能……”

“不可能嗎?”

女子淡淡的打斷他,抬頭望向遠處:“很多年前,暴風雪曾經帶走她一次,那時候也是想現在這樣,誰都覺得她不可能再能回來,但她還是奇跡的活著回來了,所以,我堅信著,這一次也一樣,她會回來的。”

“當然,這也許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但我就是這麼認定了,我也會這麼期盼的等下去……”轉眸,她看回少年:“她不回來,我就不配得到任何東西,即便得到,也不會趕到快樂,你,懂嗎?”

失血,少年有點暈,但他還是大致懂了她想說什麼。

“好,我陪你等!”

時光如箭,一晃,又過去了三年。

當初那個隻會抱人大腿保護屁股的蕭勤安小盆友,如今已經長成了上能翻牆下能鑽狗洞的小小夥子了。

此時,他一陣風似得竄進書房,在堆砌得高高的書堆裏,找到兩個約莫四歲左右,正各自抱著一本厚書比賽誰翻書翻得快似得粉娃娃麵前,劈頭蓋臉直接一句:“走,小舅帶你們離家出走找娘去。”

兩粉娃娃懶懶抬頭,各飛了他一眼,同聲同氣的回道:“小舅,你屁股又癢啦?”

蕭勤安一聽,頓時小臉扭曲,想也不想抬手就想給兩粉娃娃一人一爆栗,卻……

穿紅裙的粉娃娃啪的一聲就猛的合上書,書角對準他下身重要部位就扔,驚得他麵色一變趕緊低頭收手把書擋開,卻就聽到那穿青色錦袍的粉娃娃一聲奶聲奶氣的“中”,跟著,頭頂就被厚的書重重的砸出一聲響亮的“啪”!

可憐的蕭勤安頭暈目眩的時候,那兩罪魁禍首卻樂嗬嗬的擊掌撞屁股,慶祝他們又一次合作成功。

搖搖頭揮去暈眩感,蕭勤安咬牙切齒:“你們兩個……”

“嗯?”

兩娃娃立馬暫停擊掌撞屁股的慶祝儀式,斜眸瞥他。

“你要打我們還不許我們還手麼?”穿青色錦袍的粉娃娃眯了眯長眸,周圍堆砌成堆的書紛紛淩空而起至蕭勤安頭頂,大有一副要活埋他的打算。

“就是就是,小心叫小白咬你哦!”穿紅裙的粉娃娃也一個勁的點頭附和,跟著就有一抹白影如閃電一般飛竄了進來,衝著蕭勤安呲牙咧嘴發出嗚嗚的凶聲,赫然是隻小白虎。

可憐的蕭勤安,既要小心頭頂的成山的書砸下來把他活埋,又要提防那隻小白虎撲過來咬他,頓時弱了氣勢:“我,我開玩笑的,我這不是看你們老窩在書房裏翻書,怕你們悶嗎?”

“從前有個人啊。”

“他叫蕭勤安啊。”

“三天兩頭愛出走啊。”

“隔三差五屁股腫啊。”

“怎麼腫?”

“這麼腫!”

“哇了個噻,哇了個噻,你說他怎麼就是學不乖?學不乖!”

“天曉得叻,天曉得啊,反正他就是呆呆笨笨學不乖!學不乖!”

兩粉娃娃又是擊掌又是撞屁股,自編自導玩得好不嗨皮,連懸空的書和一旁的小白虎都跟著他們一起起舞,壓根不管旁邊那個叫蕭勤安的他們的小舅舅,臉黑成什麼樣。

小小的臉龐,鐵青烏黑輪流刷了好幾遍,蕭勤安憤憤道:“算了,你們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說罷,當真扭頭就走。

蕭勤安一走,兩粉娃娃便一個滾回落地裏的書堆中繼續翻書,一個趴在小白虎身上給小白虎梳毛紮辮子。

“妹妹,你說他這次是不是說真的?”

“弟弟,都說我比你先生,你該叫我姐才對。不放心的話,跟去看看唄。”

“妹妹,爹說了我是哥哥,爹最大你敢不聽?既然要去看,還不趕緊的。”

“弟弟,少數服從多數你懂不懂?大家都說我比你大!”

“妹妹,你還是認命吧,爹麵前,什麼多數都是沒數!”

“反正,我是姐姐!”

“管你,我當哥哥!”

兩粉娃娃相互拳打腳踢爭執個不停卻絲毫不影響收拾書回書架的速度,沒多久,就把成山的書全整整齊齊塞回遠處。

蕭勤安辛辛苦苦從一個被他藏了很久,始終沒舍得動用過的狗洞爬了半身出武王府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小屁孩蹲在那裏逗螞蟻玩,發現他已經看到他們,當即一人斜一眼過來,奶聲奶氣滿是抱怨:“小舅舅,你也太慢了吧。”

霎時間,屈辱就自蕭勤安頭頂直透腳尖:“你們……你們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