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你就拿著,來貴地做買賣,還要在你家多住些時日。”袁朗道。
兩塊銀元出手,這不是一般小門小戶的花法。平常人家就沒有直接拿銀元消費的。
再喝酒聊天,兩位糧商的態度,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客氣中帶了三分熱絡。
各自介紹了身份,袁朗得知,被叫做老黃的胖子,真名叫黃大偉,是陰山縣屈指可數的大糧商。
家裏有六間糧店,三個大糧倉,還有三千畝田地。
近兩年,把他一個侄女嫁給了一個日本軍官,搭上了日本人的線。有日本人做靠山,生意做的是越發大了。
能跟這樣大富商同坐一桌的,高磊也不是小人物。
他也是做糧食生意的,五間店四間倉庫,囤積了三十多萬斤的糧食。
袁朗聽得眼睛直發光,這二位簡直是活菩薩。
“袁老弟,你這個倒騰糧食,是個怎麼倒騰法?”黃大偉打探道。
袁朗道:“簡單,知道河南的情況嗎?”
高磊接話:“知道,產糧大省,地比咱們這邊好種多了,這產的糧食也多多了。”
袁朗搖搖頭:“那是老黃曆了,今年,河南就開始出現旱情,收成大減,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絕收,農民開始吃草根、樹皮。
饑荒的時候,糧食就不是糧食了,是金子,是活下去的命。你們說掙不掙錢?”
這年頭的信息流通十分閉塞,山西和河南隔著一條黃河,許多消息就不為人知了。
高磊聽了很是詫異:“不應該呀,河南都能缺糧食,聽起來就離譜。”
黃大偉挑了一筷子菜,淡淡的說:“袁老弟說的倒也沒錯,是你見識淺薄了。
我聽說,河南有四十萬國軍,這四十萬張口怎麼解決啊!都是從本地解決。
從三七年至今,沉重的兵役和賦稅數額,已經逼死很多人了。
今年咱們山西幹旱,河南估計好不到哪裏去。平常日子把稅負繳納了,還能吃雜糧野菜湊合湊合。
現在鬧出幹旱,老天爺不賞飯吃,國軍可是要吃飯的。
他端著槍來搶,你能不給嗎?
所以,要是沒有點兒硬關係,這份買賣你也別惦記了。”
高磊一陣發愣,細細琢磨這番話,信息量很大呀。
總結來說:河南是缺糧食,一是因為幹旱,二是因為國軍。
而想摻和這個買賣,就得在國軍那邊有關係靠山,不然弄過去就得被搶。
高磊問:“老弟有那邊的關係?”
袁朗笑笑,熟練的拉起了虎皮:“瞞不過二位,有一位倒騰糧食的後勤官兄弟,沒有兩把刷子,也不敢幹這種買賣。”
“二十斤的糧食,能賣個什麼價呀?”
袁朗又笑了,這個高磊看上去很蠢啊,淨是問些蠢的問題。
“豐年的時候,二十斤糧食不過是一個人半個月的吃嚼。
災年的時候,快要餓死的災民,二十斤的糧食就能換個黃花大閨女。
賣什麼價,看你能賣到哪裏去。”
對了,還有一點,得先保證不會被災民搶了。
不然就別做那種美夢。
高磊失望至極,家裏老爺子培養他做接班人,他一直想著幹幾筆大買賣,掙大錢好在老爺子麵前長長麵子。
看來這個生意又不適合他。
黃大偉蒙了一口酒搖了搖頭:“這種買賣得拿槍的人才能做,
要不然,還沒來得及掙十倍百倍的利潤,就先被拿槍的人搶了。
那邊的風評我可有所耳聞,水、旱、蝗、湯,河南四荒。
那位湯司令比土匪都凶,他的軍隊成組織的搶劫強奸,日本人看了都搖頭。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個大號的土匪頭子,隻不過披了張官皮罷了。”
高磊聽得直點頭,“確實也是,加上當年花園口大決堤。”
河南的老百姓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怪不得寧願給日本人當良民,也不想給國府當自由民。”
在抗戰前確實有水旱蝗蹚的說法。但抗戰時水旱蝗湯中的“湯”指的真是湯恩伯和蔣鼎文的隊伍。
主要是湯恩伯押韻,所以便宜了蔣鼎文。
並且,“蹚”在河南其實是一個區域性的叫法,豫西叫刀客(以搶劫為主),豫北叫老抬(以綁票為主),豫東叫撚子(撚軍的來曆)。
但水旱蝗湯是屬於全河南的,不分地區的噩夢。
聽說過水旱蝗湯,有誰聽說過水旱蝗刀,水旱蝗抬,水旱蝗撚嗎?
所謂“蹚將”,指的是在某些容易鬧災的地方平時為民,災時為匪的一些農民。
有些地方嚴重到忙時為農,閑時為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