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這座城詩與歌交織
一度這座城血與火相迸
哦,奉節,我的奉節
你這古老而又過於年輕的城市
現實又充滿憧憬的城市
你這被推土機悍然推倒的城市
又被打樁機猛烈夯實的城市
一座兩千年曆史沉入水下的城市
一座五年裏突兀崛起的城市
哦,奉節,我的奉節
一座讓有形的三峽大壩
從容建立在下遊的城市喲
一座讓無形的移民工程
坦然建立在心底的城市……
一座孕育當代愚公的城市
搬動歲月搬動曆史的城市……
小三峽的猿
小三峽的水仍是琉璃般的綠
一綠便綠透了千年
小三峽的山仍是武士般的立
一立便佇望了千年
小三峽的雲柔柔地飄著
小三峽的樹靜靜地站著
唯有小三峽的猿們
( 其實是活潑好動的獼猴 )
在懸崖峭壁間攀緣縱跳
搖動著哲人般思考的樹梢古藤
偶或發出迷倒過李白的長嘯
此刻,遊船掠過巴霧峽穀
飛濺的浪花潑向猴群
猿們平靜地與我們對視
繼續嬉戲、求偶或覓食
全然漠視我們的激動
千年一瞬抑或一瞬千年
當三峽水位高漲時節
小三峽的猿們
注定要當一回最乖巧的“移民”
纖 夫 石
在秭歸新遷址的江瀆廟前,立有一根纖夫石柱,柱上有極深的溝槽,為纖繩所刻……
立在這條大江邊
任渾黃的水從身上浸過
任狂怒的浪從頭上打過
牽引住千萬條船兒
牽引住千萬顆心兒
歲歲複歲歲 年年複年年
這深深的溝槽裏
嵌進幾多纖夫血淚
幾多慷慨悲歌?
摸一摸,火一般燙
又冰一般涼
如今,你從江邊登高
與三峽大壩遙遙相望
你這庫區裏最堅硬的“移民”喲
一道道溝槽裏
都流淌出衷心的笑
你筆直地站立在這裏
成為時代最風光的寫照
三 峽 石
你等待了我四億年
隻為目光相遇的一瞬
拾起你的時候
我拾起了三峽的年輪
不,層層疊疊的沉重
以及深入骨髓的擦痕
都提醒我注意你的身份
你是大江之魂!
捧住 端詳 聆聽
江聲雨聲風聲猿聲
齊齊向這枚三峽石的內心
一絲絲地滲透浸潤
也許你更願意躺在三峽
躺在一百七十五米深的水下
與魚兒和水草們談天
和橫行的小蟹們說地
我把你變成一位“移民”
從三峽移向我的書桌
隻為了聽聽你的故事
屈原、李白、王昭君……
因為我固執地相信
三峽石,你真的見過這些古人……
4 延安風情(組詩)
聽 老 農 唱 《東方紅》
陝北腔的“東方紅”
唱起來像吼秦腔
聽起來韻味綿長:
“東方就是一個紅
太陽就是一個升……”
斬釘截鐵 幹脆利落
自信中有一種大氣磅礴
白羊肚手巾已經發黃
臉上溝壑縱橫水土流失嚴重
黑亮亮的眼睛裏溢出笑聲
舌尖上似有黃米酒的微醺
使歌聲有一種醉人的力度
這是一支遊曆過太空的曲子
三十年前或者更久
我在雲貴高原的星空
曾虔誠而認真地聆聽
如今,在這風沙彌漫的冬日
對紅色對春天最敏感的黃土地上
我找到了“東方紅”的源頭
也找到久違了的生命的感動
哦,東方——就是—— 一個——紅
太陽——就是—— 一個——升……
小 青 馬
走遍陝北的李德勝
騎著一匹小青馬
從黃土高坡走到北京城
這是一匹有靈性的好馬
能從高天裏聽出隱隱的敵機聲
能在崖畔上嗅出危險的警示
然後把主人馱到
最安全的地方
當小青馬換成吉普車時
小青馬就不再勞作了
靜靜地安享天年
毛色也一天天變白
小青馬變成一匹老白馬
歲月的霜雪洗濯了它的皮毛
但一顆心依然思念主人
據說逝世前它頭朝中南海
低吟般唱了三聲
這是小青馬的生命絕唱
也是最後的訣別
現在小青馬站在延安
揚鬃奮蹄 仍在轉戰
馬蹄聲已融入車笛聲裏
響成延安蓬勃的節律
橋 兒 溝
橋兒溝有一座古舊的教堂
一群學生正在教堂裏練習舞蹈
四周的窯洞溫暖如春
空氣中散發出藝術的歡笑
這裏曾是魯藝的校址
是革命文化的一處源頭
有溪水有小河還有大江
最終彙入了時代的大潮
有時相輕 有時相重
相輕與相重的文人們聚集在這裏
小米、步槍和一支金不換的筆
從此成為幾代人的記憶
熱血青年俱已年邁了
有一老漢站在陽光下閑聊
他曾與賀敬之扭過大秧歌
眉宇間閃現著昔日的自豪
橋兒溝 橋頭堡
跨山跨溝的無數雙大腳
瀟灑人生從這裏起步
直踏得天地為之呼嘯
青春的橋兒溝
歡笑的橋兒溝
藝術的橋兒溝
不老的橋兒溝
冰 壺 口
一月的風凜冽如刀
一月的河堅硬如鐵
一月的壺口白雪堆積
踏過黃河的冰封
我們拜謁壺口
依照風的形狀
黃河起伏的波濤啊
凝固成一地雕塑
風掠過 歌掠過
張老三的家鄉捎來一片雲朵
我聽見濤聲在冰層下奔騰
冰壺口正唱著迎春的歌
走 靖 邊
走在靖邊的風沙中
走進曆史的煙塵裏
像走進一頁發黃的史書
路邊的枯樹如標點符號
標出一段段艱澀悲苦
走在靖邊的風沙中
想念遠行的三邊詩人李季
這位王貴與李香香的精神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