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師傅來了精神,“哎!你們一個個懶洋洋的是怎麼回事?手沒脈了?都他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幹活!”
人們幹活的速度馬上快了起來……
幾天過去,經過滿囤認真的調理侍候,裘老板的病情有了轉機。這天夜裏,躺在炕上的裘老板忽然動了動手指。梁滿囤以為自己看錯了,直盯盯地看著那隻手。那手指又動了動。他馬上跑過去,邊推邊叫道:“爹!爹!”
躺在炕梢的裘巧巧一下被驚醒了。
“小姐,我剛才看見爹的手動了一下!”梁滿囤高興地說。
裘巧巧驚喜地爬到裘老板身邊,不錯眼珠地盯著裘老板的手,“是嗎?爹!爹!”
裘老板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四下裏看看。裘巧巧忙把臉湊到裘老板麵前:“爹!您還認得我嗎?”
“巧巧?”
“爹還認識我?!”她又手指著梁滿囤,“爹,您還認得他嗎?”
“滿囤?”
裘巧巧喜淚直流,“爹!爹!您終於醒過來了!
“我方才覺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方才?您昏迷不醒整整三天三夜了!”巧巧哭著笑了。
“是嗎?”裘老板要起來,一半身子不聽使喚。“哎呀,我這半邊的胳膊腿怎麼不聽使喚了呢?”
梁滿囤與裘巧巧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都黯然地低下了頭……
“我是不是中風了?”
裘巧巧撲了過來,“爹!您都是為女兒操心操的啊。啊……”裘巧巧哭得很傷心。
裘老板用他能動的手撫弄著女兒的頭發,“別哭,我這棵樹太老了,裏邊都朽了、空了。該是要倒的時候了!”
“爹,您別這麼說,我請了城裏最好的郎中給您開的藥。他說了,不出一個月,您就能下地走動了。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梁滿囤安慰他。
“哦。作坊怎麼樣?”
裘巧巧告訴爹,這幾天都是滿囤招呼著,跟以前一樣。裘老板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就讓滿囤把作坊管起來。趁滿囤去作坊時,裘老板向女兒問了他這幾天的表現。
“請郎中、抓藥、熬藥、給您喂藥,一麵照顧作坊,一麵照顧您,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你看他,是希望我好呢還是希望我死?”裘老板想得到證實。
裘巧巧想了想,“看樣子他還真是希望您好。就說郎中開的方子吧,有幾味藥挺不好淘換的,他跑遍了城裏的幾家藥房,硬是給湊齊了。”
“啊。這我就放心了。”裘老板歎了口氣,“巧巧,爹都是快六十的人了,什麼不明白。中風不是那麼容易就好的。裘家的生意,全靠梁滿囤了。你要對他還像以前支使夥計似的,他就會生二心。你又不能拋頭露麵,不能自己去打理生意,他隻要在賬目上稍稍做點手腳,你就慘了。”
“爹的意思是……”
“你要讓他覺得他真的是這裏的主人,是說了算的大掌櫃、梁大老板。”裘老板叮囑女兒。
“那他要是登鼻子上臉呢?”
“不怕,你隻要把賬房先生抓在手裏,就不怕他玩貓膩了。”
裘巧巧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
“再有,你對他該親熱的時候要親熱一點兒。別讓他再叫你小姐了,你也不要叫他的名字,你得叫他當家的,不然,他就不能心甘情願地為裘家賣命。懂嗎?”
裘巧巧點點頭。
“我有點餓了,讓大師傅給我做一碗熱湯麵。”裘老板長出了一口氣。
裘巧巧站起來,走到門口,對外邊大聲喊道:“當家的!當家的!”
梁滿囤從作坊裏跑出來:“小姐,你叫誰呢?”
裘巧巧打了他一巴掌:“你個傻老爺們兒,這院子裏誰是我當家的?”
梁滿囤受寵若驚,不知所措了。
“對夥計們我是小姐,對你,我是你老婆!去,讓夥房做碗熱湯麵,我們爺仨都吃點兒。”
梁滿囤的心一下子熱了,忙去了夥房。一家三口頭一次樂嗬嗬地吃了頓飯。要說這蔫人的心眼兒就是多,別看滿囤以前那麼老實,誰都想欺負他,可這一旦手裏有了權,那可就大不一樣了。第一個他就把那個平時耍滑又欺負過他的瘦猴給解雇了。
“這是裘老板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人家的上門女婿,吃軟飯的!拉屎都拉不出硬屎橛子來。”梁滿囤學著瘦猴平時說他的話,“人微言輕,好話我替你說了一車,老板就是不開麵兒。這是我在老板那給你爭取的。這個月你不是才幹了十七天嗎?我給你要了一個月的工錢。”他給了瘦猴幾張鈔票。
瘦猴看著梁滿囤那樣,知道怎麼說也是沒戲了,就接了錢。“好吧,我還不信了,憑我的本事,就找不到一碗飯吃。哥們兒,我臨走得送你一句話,你呀,留個心眼兒。這姓裘的爺倆兒,心可黑著呢!”
“謝謝你的提醒。”梁滿囤冷著臉。
“謝什麼,我們不管啥時候也是哥們兒,對不對?”
“對對對,我們永遠是哥們兒!”梁滿囤見他走出去了,朝他唾了一口,“呸!你他媽餓死去吧!”下一個就是牛師傅了。滿囤並沒有忘了那些打過的板子。牛師傅被叫了來,梁滿囤上來就給牛師傅殷勤地倒水裝煙。
“梁老板,您別張羅了。有事您趕緊說事吧,我還得抓緊去幹活。”
“您坐下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別說我現在是少掌櫃,就是我真的當了大老板,您也是我的師傅!”
“不敢不敢。我老牛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您不管怎麼恭敬我,我也就是個掌桌的師傅,領著大夥給老板幹活的。”牛師傅不知道他是啥意思,謹慎地回著話。
“那是在裘老板主事兒的時候,現在他老人家病了,我來主事兒了,就得改改這個規矩。我是您一手教出來的,一板子一板子打過來的,這幾天伺候我爹太忙,也沒顧得上給您倒尿盆兒,真是慢待您了。師傅不怪我吧?”
“哎喲,您這是臊我!因為我打過您,這會兒我悔得呀,恨不得把我這雙手剁了!”
“別別別!您這雙手可是寶貝。裘記皮鋪要是離開了您的這雙手,還真得關張。”
牛師傅心裏不由得意地想:這倒還真是句實話。可嘴上還是說:“不至於不至於。您現在也已經是個成手了嘛!”
“您這是臊我!就說那熟皮子的配方吧,我就不會嘛!”其實說了半天,滿囤為的就是這個。
牛師傅怔了一下,“那也就是個經驗,熟能生巧嘛。不過,您現在是老板了,也用不著學了。您現在是操持大事,這點小小的破活,有我老牛就成了。”
“牛師傅,我要是真的想學呢?”
“您都穿上長衫了,連作坊都不必進了,還學配方幹什麼?喲!那池子得翻動了,我得去看看。這幫子工匠,你要是一眼照看不到,他們就不給你玩活兒!”說罷站起來就走。他怕的也就是這個。
梁滿囤看著牛師傅走出去的背影,心裏發著狠。他非要出那個配方不可了。
科爾沁草原深處,一群悲苦萬狀的蒙古族牧民,趕著勒勒車,拉著帳篷,趕著牲畜,拖家帶口地緩緩走著。牧民們滿麵愁苦,坐在勒勒車上以淚洗麵……
這支逃難的隊伍走進了鎮子。李義站在貨棧的門外看見了一對蒙古牧民夫婦。李義上前用蒙語問道:“老兄,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是為了換季遷移牧場嗎?”
“我們哪裏是換季遷移牧場啊!我們的家被王爺和屯墾軍燒光了,王爺為了向奉軍出荒賣地,哪管我們這些窮苦牧民是死是活啊?真不知道逃到哪裏是個頭啊?這年頭還有我們的活路嗎?”那男人一臉苦相地回答說。
“快,把車趕進來。”李義對夥計說,“快去煮奶茶!”
李義的小店怎麼能幫這麼些人呢,最多他也隻能先給他們弄些吃的了。他無奈地問:“你這拖家帶口的,打算去哪裏啊?”
“不知道。”牧民的眼裏隻有渾濁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