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民點頭,沉聲,“你辯解吧。”
“實際上,李飛、宋楊闖塔寨的那天晚上,我做了預案。我讓陳自立帶著禁毒大隊剩下的十八名隊員,就埋伏在塔寨村的外圍。隻要聽到塔寨村有槍響,他們會第一時間衝進塔寨村,把李飛他們救出來。”
“聽到槍響?你以為你是站在百米賽跑的跑道上等發令槍嗎?!”李維民打斷他,“槍聲一響,那意味著事態失控,是要出人命的!聽到槍響才衝進去——你這是把你的指揮權交到了敵人的手裏你知道嗎?更何況你手機信號都被屏蔽了,你的每一個隊員都相互孤立,根本談不上配合。你憑什麼認為事態還在你掌控之中?”
完全不知道那個雨夜發生的一切竟然有這樣的內幕,李飛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監控屏,隻覺得後背發涼,眼淚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
“其實,當時我有一個預判:我認定林耀東不會讓塔寨村失控。因為那是他經營了多年才打下的江山,他不會容忍林勝文這樣的無名小卒一時失誤,讓他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所以我相信……不,我堅信——在當時,李飛和宋楊不會出事。”
李維民怒不可遏地又猛拍桌子,怒瞪著他直接開口罵道:“你混賬!你也是在這行業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警察了,在一線,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的危險是什麼、子彈會從哪兒打來!就憑你這渾蛋預案,就能確保李飛他們的生命安全?你敢拍著胸脯保證嗎?!”
蔡永強搖頭,後來宋楊的死,其實內疚、放不下的不隻有李飛,還有他。但李飛能發飆,能發泄,他卻不能失控,他是下棋的人。走到今天這步,蔡永強苦笑,“我不能保證。你撤我職吧。”
他說著,把槍和警官證拍在了桌上。李維民看也沒看,“我要你的槍幹什麼?你本應該成為一把槍,你本來應該是東山剿毒最強的火力。可你呢?你隻會把李飛和宋楊當槍使!”
李維民這話說得太重了,蔡永強承受不起,也變得激動起來,“我是出於公心!塔寨和林耀東我早就懷疑了,可他就是不露狐狸尾巴!塔寨也永遠固若金湯!東山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報案的人會莫名其妙地墜海,案子會被定性成假案,好容易發展的線人死了一個又一個,明明證據確鑿的製毒者第二天就能被取保候審……還要我說更多例子嗎?很多事情換了別的地方叫匪夷所思,換了東山就是常態。我這個禁毒大隊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掌控,證人證人死,線索線索斷,那村子跟一座軍事堡壘似的,根本不可能進去偵查!我這個禁毒大隊的大隊長當得……我每天都在對抗自己的挫敗感,光這就已經讓我心力交瘁。”
監控室裏,李飛跌坐在椅子上,而蔡永強對麵,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的李維民也沉默了下來。
蔡永強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搖搖頭,懊喪地繼續說道:“可我還是要跟林耀東鬥,我必須想辦法撕開塔寨的口子。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林勝文案,那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機會!”
李維民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從剛才的失控中冷靜下來,緩了緩語氣,“那為什麼要選擇李飛?就因為他是你隊伍裏的‘異己’?”
“你錯了。”蔡永強坦蕩地迎著他的目光,“選擇他,是因為他就像十幾年前的我——那時候的我是初生牛犢,做事全憑直覺,而且往往都是對的。你們剛才也看到了……我和李飛在審訊的時候配合默契,我們的思維方式是一樣的。他遇到什麼樣的問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基本上能預判個**不離十。”他頓了頓,沉聲肯定地道,“……我相信,隻有他能把塔寨村撕開一個口子。”
李飛從來沒這麼難受過。跟當初眼見著宋楊犧牲時的痛苦還不一樣,這會兒的他頹然而懊喪,其中夾雜著感動、不滿、埋怨和動容,五味雜陳,眼淚順著臉頰流過嘴角,有一些滲進了嘴裏,讓他滿嘴犯苦。他從不知道,蔡永強原來這麼信任他,但他始終懷疑他的隊長,5·13的案子如果不是李維民帶著調查組來審,如果蔡永強落在了別有用心的人手裏,那他就是徹底把信任他的蔡永強害了進去。可是信任他、看重他的隊長,卻欺騙他、隱瞞他,最後宋楊喪命,他身陷囹圄,如果不是他們蔡隊的剛愎自用,事情原本就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是如果他能夠信任蔡永強,如果在最開始宋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能直接跟蔡永強彙報,事情同樣也不會變成這樣。他們都有錯,可他們都活著,沒錯的宋楊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