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地下黨人 第二十章
柯麟抱著蘇乃倩跑進搶救室，大喊：“快，快！準備搶救！”
醫生、護士們見狀大驚失色，迅速地忙碌起來。
柯麟要把蘇乃倩放到病床上。蘇乃倩一把抓住他的上衣，懇求道：“冷，冷，柯麟，抱緊我、抱緊我……”
柯麟的眼眶裏充滿了淚水，他聲音顫抖得語不成句。
“乃倩，我……我一定救你！”
蘇乃倩臉色蒼白，喘息著：“我、我……不行了，不行了……”說完，她的頭一歪，昏迷了過去。
“堅持住啊！乃倩，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柯麟邊帶著哭腔呼喚著，邊把蘇乃倩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醫生、護士們一下子圍了過來。
柯麟迅速穿好白大褂，動作慌亂地洗手、消毒。
手術就要開始了。蘇乃倩突然睜開了眼睛，茫然地望著天花板，聲音細微地喚了一聲柯麟。
柯麟來到她身邊，舉著戴著橡皮手套的雙手，輕柔地叫了一聲：“乃倩。”
JP2〗蘇乃倩眼睛聚焦了，盯著他，聲音微弱地懇求著：“柯麟，吻我……”
柯麟心痛地咬緊了嘴唇，一時顯得不知所措。
旁邊的醫生護士都被這句話震驚了，他們理解地望著柯麟。
蘇乃倩似乎在強忍著痛苦，仍在懇求：“吻……我……吻……”
柯麟眼含熱淚，伏下身子，一手撐起她的頭，一手攬住她的肩，在她蒼白的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個深情的吻。
周圍的醫護人員流下淚來。
蘇乃倩看了柯麟最後一眼，微弱地說了聲：“謝謝……”就閉上了雙眼。
柯麟輕輕將她平放在床上，望著她高貴而安詳的麵容，淚水奪眶而出……
安葬的日子，柯麟與醫院的同仁們站在蘇乃倩的墓前，獻上白色的玫瑰。想到蘇乃倩清高而又純潔的一生；想到自己與她因政見不同而有情無緣；想到她熬過了戰爭之苦卻英年早逝，柯麟悲傷得心痛難忍。
安葬儀式剛剛結束，柯麟和陳誌英正從墓地走出來，突然看到柯平和老榮迎麵匆匆走過來。
走到跟前，柯平說：“哥，我們查清了，那個花籃是市黨部吳雙歧派人送到會場的。他們的目標是你。”
“是嗎？”柯麟眉頭一皺說：“以鏡湖醫院的名義，趕快向葡警報案。”
“好的。”柯平答應一聲，和老榮又匆匆離去。
聽說送去的“花籃”炸死了蘇乃倩，吳雙歧又惱火又痛悔，自己躲在寓所裏一個人喝悶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他拿著酒瓶，還在不停地往嘴裏灌著，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話：“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他的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掙紮了兩下也沒能爬起來。他幹脆趴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喊起來：“柯麟！你等著……瞧……”
吳雙歧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阿楠叫來，問：“阿發撤回中山了嗎？”
“撤了。”阿楠回答說，“事情發生後，我就安排他出了關閘。”
“好。”吳雙歧點點頭，又囑咐說：“葡警再來調查，還是一問三不知。絕不能讓人抓住把柄。”
“是。”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阿楠退出。吳雙歧拉開抽屜，又看到了蘇乃倩的玉照，那雙美麗的眼睛依然含情脈脈，可是他卻讓她香消玉殞。轉念又一想，美人終究不屬於自己，走了也就走了吧。他小心地將照片收好，起身來到窗前，目光凝望著窗外，腦子裏又開始醞釀新的陰謀。
何賢剛回到辦公室，秘書就進來報告：“何總，國民黨的吳雙歧主任要見您。”
何賢冷笑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來啦？回複他，我沒有空。”
秘書說：“他已經來了，在接待室等候多時了。”
“噢？”何賢略一遲疑，“那就請他進來吧。”
一會兒，秘書帶著吳雙歧進來。吳西裝革履，一見何賢，邊伸出手邊笑盈盈地：“何總，你真夠忙的，約你一次真不容易！”
何賢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吳雙歧的手，隨口應付說：“啊，做生意，成天瞎忙。請坐吧。”
吳雙歧雖然看出何賢不歡迎的樣子，還是大模大樣地坐下。
何賢說：“吳大主任到敝處，不知有何貴幹？”
吳雙歧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天來拜訪你，就是看在老朋友的份兒上，向你通報一件事情。”
“噢？什麼事能驚動你這位大主任？請講。”何賢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吳雙歧一本正經地說：“你有位老朋友叫柯麟吧？”
“是啊。怎麼啦？”何賢滿不在乎地說。
“噢，看來你真是蒙在鼓裏，他是個老牌的共產黨呢。”
何賢笑一笑：“這完全是捕風捉影，無稽之談！”
“絕非無稽之談！”吳雙歧肯定的口氣，“我說這話是有根據的。市黨部掌握他的材料至少有一尺多厚。你是澳門商界有名望的人，可要好自為之啊！”
何賢譏諷地：“謝謝吳主任的提醒。要做什麼，怎麼做，我何賢會好自為之的，吳主任放心吧。”
吳雙歧“嘿嘿”冷笑一聲：“看來你還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要不要我來給你說一說？”
“謝啦！”何賢說，“他柯麟做了什麼，我太知道了！他有大把兒女，為生活忙得團團轉，哪有心思搞政治？他是我的老朋友，卻從來沒有聽到他向我宣傳共產主義。就算他是共產黨，像他這樣善良的人，你們怕什麼？”
吳雙歧慍怒地：“看來在這一點上，我們是話不投機啦！”
“不、不。話不投機半句多，可我們卻是說了一大堆話啦！”何賢仍是不溫不火。
吳雙歧臉漲得通紅：“那好，告辭了。”
何賢大聲地：“送客！”
秘書打開門，彎腰向門外一擺手。
吳雙歧瞪了他一眼，氣哼哼地離去。
吳雙岐走後不久，馬萬祺來到何賢的辦公室。何賢說起剛才的事，馬萬祺興奮地連聲：“痛快！痛快！”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正好柯麟約你我二人去他那裏說有要事相商，正可把此事告訴他，讓他防著點兒吳雙岐。”
何賢詫異地問：“柯麟同時找我們倆去會有什麼事呢？”
馬萬祺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
何賢向秘書交代了幾句，就和馬萬祺前往赴約。路上，何賢又說起了柯麟的事：“吳雙岐說得那麼肯定，我雖然將他搪塞過去，但仔細一想，麟哥他還真是有點兒像共產黨呢。”
“我也有同感呢。”馬萬祺像是找到了知音，接口說：“麟哥不僅醫道高明，而且體恤黎民百姓，解救貧民病疼，對中國政治與前途的理解更在別人之上。我早就感到他可能是共產黨人了。”
“對呀！”何賢激動地一拍大腿：“平時一有空，我就願意找他去喝茶，有什麼問題，隻要和他一聊，心裏馬上就敞亮了，說實在的，跟他認識這麼多年，我覺得我這個商人都變得高尚起來了。”
馬萬祺感歎著：“如果共產黨內都是像他這樣的人，我相信中國真的就會大有希望了。”
柯麟陪著林炳炎在視察鏡湖醫院的住院區。他們走在寬敞的走廊裏，林炳炎看著柯麟讚許地說：“我一直以為你醫術高超，想不到你還是經營高手。”
柯麟謙虛道：“林兄過獎了，我哪裏懂得什麼經營啊！”
“一點兒都不過獎。”林炳炎坦誠地說，“原來醫院的經費一直是透支的，你當了院長後，竟然出現了盈餘，名聲也越來越響亮，你真是讓我佩服啊！”
柯麟笑了笑說：“其實很簡單，把貧富患者區別對待就行了。”
林炳炎驚異地問：“用不同的收費方法？”
“對。”柯麟點點頭說，“醫院門診，設三種收費方法：富人高價；普通人廉價；貧苦病人免費。”
“好！好！太好了！”林炳炎連聲稱讚，“這才名副其實，因為慈善機構本來就是為貧苦百姓設立的嘛！”
他們說著又走進一個病房。
視察結束後，柯麟剛回到診室，有個護士告訴他，馬萬祺和何賢來找他，正在會客室等他。
柯麟立即來到會客室。
三人說了說醫院的事以後，柯麟問：“賢哥，祺哥，你們最近到香港去嗎？”
馬萬祺說：“我和賢哥明天就去，麟哥有要我代勞的事嗎？”
“代勞說不上。”柯麟平靜地說，“隻是明天我們一起搭船去，我領你們見一個人。”
“好。”馬萬祺和何賢會意地對視一眼，但誰都沒有再問。
第二天，柯麟和馬萬祺、何賢一同乘船到了香港。柯麟帶著馬、何二人到了一家餐廳，喝著茶，閑聊著。
一會兒，走進來一位戴眼鏡、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正是潘漢年。
“來了。”柯麟小聲說了一句，馬上站起身向潘漢年介紹說：“這位是馬萬祺先生，這位是何賢先生。”
潘漢年微笑著伸出手來，熱情地：“何先生、馬先生，你們好。”
柯麟又指著潘漢年微笑著向馬、何二人介紹說：“這位就是我曾對你們提起的潘漢年先生。”
馬萬祺、何賢一愣。他們都知道潘漢年是中共的重要人物，在香港也是聲名顯赫，能見到他真有點受寵若驚。
“幸會、幸會。”兩人起身問候。
四人重新坐下。柯麟說：“潘兄早就知道你們的大名了。是他囑咐我邀你們來相聚的。”
馬萬祺興奮地說：“我們能有機會見到潘先生，非常高興。應該感謝你呀，柯醫生。”
潘漢年說：“今天我們雖然是初次見麵，但應該說，二位是我的老相知了。柯醫生曾多次向我講起過你們。馬先生，何先生，你們為澳門的慈善事業和社會安定、為抗日戰爭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我們很感謝你們。”
馬萬祺謙虛地：“我們做的還不夠。”
潘漢年接著說：“聽柯醫生講，現在你們又熱情支持愛國民主運動，願意在港、澳幫助我們工作，希望以後我們能加強合作，共同為祖國的民主進步事業努力。”
何賢說：“潘先生，俗語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是中國人，對中國的振興應該盡我們的一份力量。”
“賢哥說得對。”馬萬祺說，“你們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工作，請盡管交下，我們會全力以赴的。”
“真是耳聞不如麵見。”潘漢年讚許地說，“何先生，馬先生，果然一片熱忱。我們了解你們，信任你們。希望二位堅持在港、澳工商界的工作，協助我們向港澳工商界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政策，支援人民解放戰爭。另外，對回到港澳地區工作的愛國人士給予幫助。”
柯麟見他們一見如故，談得如此投機，也不插話，隻是坐在旁邊喝著茶，微笑著聽他們交流……
幾天後，阿珠來到澳門。在華南藥房的裏屋，她向柯平和老榮轉達組織上交給他們的新任務。
“目前，國內戰爭的形勢發生了曆史性的轉折：戰爭已經由解放區向國民黨統治的地區轉移了。”
“那太好啦!”柯平興奮地插話說：“也就是說，戰場已經從解放區轉到了國統區？”
“對!正是這樣。”阿珠點著頭說，“下一步的戰爭將主要在國統區展開了。”
老榮樂嗬嗬地說：“我們終於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阿珠說：“俗話說狗急跳牆。在蔣家王朝即將崩潰前夕，不論是軍統還是中統，他們都得到蔣介石的密令，加緊搜捕在國統區的共產黨或者共產黨嫌疑分子的活動，而且提出了‘格殺勿論’的口號。廣東省委指示我們，首先要提高警惕，同時還要保護我們黨在澳門的領導同誌。”
“什麼？”柯平吃驚地問：“我們黨在澳門的領導同誌？是誰？”
阿珠微笑著說：“他是中共中央情報部澳門地區的負責人。一會兒我帶你們去見他。”
又交談了一會兒，阿珠帶著柯平和老榮又來到了柯麟診所。陳誌英正在給一小孩子包紮傷口，一看他們三人來了，高興地說：“呀，你們來了。我正忙著呢，你們請到裏麵坐。”
柯平問：“嫂子，我哥呢？”
“他在裏麵。進去坐吧。”
三人進了客廳。柯平和老榮禁不住掃視一眼，但除了柯麟坐在那裏，哪裏還有什麼領導人!
柯麟站起來說：“你們來啦。快請坐吧。”
阿珠看著柯麟，笑嘻嘻說：“柯醫生，我給你帶來了兩個保鏢。”
柯麟驚詫地：“什麼？保鏢？”他說著，困惑地看了一眼柯平和老榮。
柯平豁然明白了，他突然百感交集，坐在椅子上低下頭捂住了眼。
大家一下子被他的舉動搞愣了。
柯麟和陳誌英的眼圈也紅了。
柯麟走過去拍拍弟弟的背：“平弟……”
柯平突然抬起頭，淚流滿麵，他感慨萬千：“哥！果然是你呀!這二十多年……你瞞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