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地下黨人 第一章(1 / 3)

中共地下黨人 第一章

大霧彌漫,珠江江麵上停泊的船隻在沉重的霧中影影憧憧,好像各揣心思,秘而不宣,暗暗地期待著驚雷炸響。這是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深夜,羊城似乎正沉浸在平靜的夢鄉裏,隻有稀疏的路燈在懶懶地發著昏黃的光。

那個時刻終於到點了。突然,“乒乒乓乓”一陣激烈的槍聲,打破了夜的沉寂,也驚醒了正在酣睡的柯麟。這位二十六歲的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二後方醫院副院長,呼啦一下子掀開蓋在身上的軍毯,翻身而起,跳下床打開窗戶,神色緊張地傾聽著遠處的槍聲。

起義提前了。這個念頭剛一閃入他的腦海,他便抓起衣服穿好,從枕下取出手槍,開門跑到馬廄內,牽出一匹戰馬,翻身躍上馬背,兩腿一夾,一抖韁繩,衝出醫院大門,朝槍聲最激烈的地方跑去。

一九二七年四月,蔣介石突然發動了反革命政變,瘋狂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為了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暴行,共產黨人八月在南昌發動了軍事起義,但因敵眾我寡而失敗。為了貫徹執行中共中央“八·七”會議上提出的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屠殺政策的總方針,以張太雷為首的中共廣東省委,決定在廣州發動武裝起義。起義的主體是廣州工人赤衛隊和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的教導團和警衛團。

柯麟衝到城裏,穿過一個小巷來到大街上,隻見人流像洪水一樣在前進,他們個個係著紅領帶,有的還戴著紅袖標,舉著火把,執著棍棒,也有人扛著槍,一邊呼喊著一邊向前衝去。

他們是廣州工人赤衛隊。

柯麟被壯觀的場麵感染了,策馬追隨著隊伍向前跑去。

“柯麟!柯麟!”

突然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四顧尋找,向他跑來的是嬌小秀美的陳鐵軍。他們是中山大學不同學科的同學,也都是廣州學運的負責人,廣州“四·一五”反革命政變後,黨組織安排柯麟轉入國民革命軍第四軍。而陳鐵軍則繼續從事地下鬥爭。此刻,他們在人流中相遇,驚喜萬分。

柯麟跳下馬背,迎了上去。

“鐵軍!你好!”

“你好,柯麟!”陳鐵軍梳著短發,一身女工打扮,由於緊張激動,臉上紅噴噴的,愈加顯得清麗而又灑脫。

“起義怎麼提前了?”

“有意外情況發生,不得不提前。”

“指揮部設在哪裏?”

“設在公安局,起義一開始,那裏就被攻下了!”

“那我先到指揮部去了!”柯麟匆忙告別陳鐵軍,剛要上馬,又被她喊住。

“柯麟!等一下!”陳鐵軍順手從柯麟的頭上摘下帽子,“快,把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的帽徽取掉。”她又從包裏抽出一條紅布帶子迅速係在柯麟的脖子上:“帶上紅領帶,這是起義軍的標誌。”

“謝謝!”

柯麟趕到維新路公安局起義指揮部,看到幾攤子辦事機構的人員都在緊張地忙碌著,有的在大聲打著電話,有的在聽彙報,有的在商討事情……樓上樓下熙熙攘攘,人聲嘈雜。

在一幅廣州市區大地圖前麵,指揮部領導人員正圍在一起緊張地商討作戰情況,他們中有起義三人領導小組成員中共廣東省委書記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張太雷,工農紅軍總指揮葉挺和工人赤衛隊總指揮周文雍。還有副總指揮,時任第四軍副參謀長的葉劍英,廣州蘇維埃政府秘書長惲代英,共產國際代表是二十六歲的德國人紐曼。這些領導人年齡都是二十多歲,唯一的長者是三十一歲的葉挺。

忙亂中一名渾身血跡的軍官跑了進來,慌急地報告:“報告總指揮,警衛團團長梁秉樞受傷……”

葉挺一驚,忙問:“噢?傷在哪裏?嚴重嗎?”

警衛團是起義軍的中流砥柱,主要指揮員受傷,讓他十分著急。

“非常嚴重,大腿被子彈打穿,流血不止!”軍官回答。

張太雷著急地問:“醫生在嗎?趕快搶救啊!”

正在這時,柯麟走了進來,葉劍英立時興奮地喊起來:“柯麟!你來得太及時了。”

葉挺一看是柯麟來了,點了下頭忙說:“快,劍英,你快去安排一下,讓柯麟坐我的汽車,護送梁秉樞團長到醫院去搶救,無論如何要救活他!”

“好。”葉劍英答應一聲,拉著柯麟轉身往外走去。

走在樓道裏,柯麟邊走邊問:“起義不是定在十二號嗎?為何提前了?”

葉劍英說:“我們的武器轉運站暴露了,讓敵人得到了準確的信息。張發奎急忙給第四軍軍長黃琪翔下令,要求他火速把軍隊從前線調回來,向廣州集中,同時下令繳教導團的械。形勢非常緊急,起義指揮部不得不決定提前一天起義。所以,很多同誌都來不及接到通知。”

二人說著已出了樓,穿過忙碌的人群,來到院裏,葉劍英向葉挺的司機交待了一下,又對報信的軍官說:“快上車,你帶路。”

柯麟跳上吉普車,向葉劍英招手示意。車轟隆隆發動起來,開出了公安局大院,在槍炮聲中疾駛而去。

柯麟到前線救下梁秉樞,一路護送到自己的母校中山大學醫科的附屬醫院。

醫院裏燈火通明,不斷有軍人和赤衛隊的傷員被送來。在這裏指揮搶救的是第四軍起義的軍醫處主任賀誠,梁秉樞很快被送往搶救室。

在搶救室的門口,柯麟見到了當晚在醫院值班的醫科校友蘇乃倩。

“柯麟!是你嗎?”

“乃倩。”柯麟不由地喜出望外,但他卻顧不上寒暄,忙說:“乃倩!快,梁團長傷勢很重。”

他們動作麻利地把梁秉樞放到手術台上,柯麟對蘇乃倩說:“我是軍醫,讓我來吧。”

柯麟對處理槍傷駕輕就熟,在一旁協助他的蘇乃倩不時地看他一眼,一年不見,她對他的情感依然如故,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柯麟身材高挑,長相俊秀,在班上品學兼優,也是她當教授的父親的得意門生。在她眼裏他什麼都好,隻是思想太左傾,總是天降大任,憂國憂民,要去投身革命。而她本人和她的家庭是不能接受那種激烈的革命和暴力的。同學期間,她知道柯麟對她也很有好感,當他們互相望著的時候,她能看到他的眼裏柔情似水。誰想到畢業以後他就走了,據說去武漢參加了國民革命軍,在第四軍當了軍醫,從此再也沒有了聯係。想不到一年後再相見,竟在暴動的廣州。此刻,她不時地抬頭看一眼凝神專注的柯麟,發現軍旅生活讓他變得肩寬體壯,更有男子氣了。

一會兒,一顆子彈被鑷子夾了出來,落在盤中。柯麟舒了一口氣,抬眼看看蘇乃倩,兩人會意地一笑。

戰鬥仍在廣州市的各個角落裏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柯麟又為幾個受傷的戰士做完手術,便要去前線。他邊脫下白大褂邊對蘇乃倩說:“梁團長就拜托你多關照了。”

“你放心吧。”

“有你在這兒,我就放心多了,先再見吧。”說完,他與蘇乃倩握手告別。可蘇乃倩的手卻不放開,她看著柯麟搖搖頭,憂慮地說:“不行,這時候你不要出去。”

“嗯?”柯麟一愣。

“廣州局勢這麼險惡,你心裏應該清楚。”

柯麟笑一笑:“我知道,但是我的戰友們在戰鬥,在流血,我怎麼能在這裏呆得下去!”

蘇乃倩又舊話重提:“柯麟,你知道嗎?我還是那句話,你選擇的道路雖然令人敬慕,但是卻不現實。”

“噢?你到現在還認為我選擇的道路是不現實的?”

蘇乃倩深情而又著急地:“你、你太固執了。柯麟,你聽外麵的槍聲,打得多激烈呀!萬一……”

“正因為戰鬥激烈,我才要到前線去救死扶傷。”柯麟說完,掙脫蘇乃倩的手,又往外走。

蘇乃倩再次拉住他,嬌嗔的口氣說:“你這人怎麼一點兒也不明白別人的心呢?你在這裏也一樣可以救死扶傷啊!”

柯麟不想讓蘇乃倩太難堪:“乃倩,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前線流血犧牲的將士需要我,我必須要走了。我們會有機會再見的!”他說完,毅然走出值班室。

蘇乃倩站在門口,望著他飛快走遠的背影,突然感到心口有點疼痛。她發現自己很愛憐他,就好像他與自己連著一種說不清的血脈一樣,要斬斷就會疼痛,就會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