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少女時光 第一輯 春潮(三)(1 / 3)

再見,少女時光 第一輯 春潮(三)

藍 布 裙

側身望去,那條裙裾至今仍飄在逝去歲月裏少女Z的身上,一條藍白相間的純棉布裙。我每每想Z時,總以飛快的速度蕩漾在我的體內,甚至我還沒觸摸到Z的臉,就已先看到那條藍白布裙了。像在平靜的河水中投了一顆小石子,水波就那麼蕩漾開去。

我幾乎記不起那段往昔時光中,Z穿過的其他裙子了,整個夏天乃至初秋,她穿著它,開始我們的交往,直至後來又在我的視線裏消失。

為了喚起自己對她更清晰的記憶,此刻我將那年記的一本黃封麵的日記本打開:“1990年5月21日,晴……”花了較長的一段時間,我又認真閱讀了壓縮在那裏的近十年前的已逝時光。我努力地使自己回到那裏,我要坐在往昔梔子花飄香的風裏,真正開始對這段往事的敘述。

真的,如果不是Z自己親口告訴我,我又怎能相信,她來自江西上饒地區一個偏僻的山村。她的皮膚白皙,身材纖細頎長。經

一個遠房表親介紹,她獨身來到我生活的小城,在一家私營的小吃店裏端麵條或餛飩。而我也正是一天早上去吃餛飩而認識她的。

當時我在小城宜北路一家不小的陶瓷店做小會計,每天騎著一輛自行車,在陶瓷店與在近郊的家之間早出晚歸。陶瓷店離Z所在的小吃店隻有百米之遙。在那家小吃店裏,我感到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潔淨與靈性。我說,以前沒見過你,剛來這兒?我們就這樣在這座小城一見如故,開始了我們無話不談的友情。最主要的原因,後來想,是我們僅有的熱血都深深迷戀著文學。她曾說過,在山村她實在待不下去,她渴望走出來,體驗各種各樣的生活,增加閱曆,為今後寫作打下基礎。那時,我20歲,她21歲。我們無人牽引,無人指導,就像年少時不懂愛情,卻又全身心投入戀愛那樣,我們懵懵懂懂,絕望地愛著對方和所謂的文學。沒有人可以懷疑這種感情的熾熱與純潔。

在她度過夜晚的幾平方米的小房間裏(就是營業店堂裏麵的一間屋),有三毛、《青年一代》,我還第一次看到了鄧肯和張愛玲。我再細看,發現承載著它們的並不是書架,而是較大的一隻竹鞋架,它靠並不白淨的牆放著,發揮著書架的功用。在那張窄小的鋼絲床的前麵,放著一張可折疊的小圓桌,上麵有些淩亂地堆放著一些紙與書。牆上掛著一把吉他。後來我聽她自彈自唱過《甜蜜蜜》、《雲河》。不知怎麼,當我第一次麵對她所擁有的這間小屋時,我竟然從心底升起了對她的幾分欽佩和羨慕之情。我向她借的第一本書是《卡夫卡日記選》。

有一天我問她,你怎麼老是穿一條裙子。她說一天洗一次,晚上洗,晾到早上就幹了,接著穿。因為她裙子不多,再說她說她喜歡這條裙子。

我們當然也談異性,談我還未遇的愛情。當時Z有一個叫江浩的男朋友,在離宜興不遠的另一座小城。從Z那裏,我曾多次看到過印成鉛字的江浩的名字和他的一些詩文。這更是令我對Z刮目相看,甚至當時熱愛文學的我對她產生了某種崇拜。短短的幾個月間,她成了我精神上的一種寄托與追求,我們相互寫詩贈詩,至今仍不忘她給我的第一首詩,寫在一張明信片的反麵。為了證明我對此事記憶的清晰,我將它寫在下麵:那一天,金子般的陽光裏,蹦跳出一個亭亭玉立的你,你以詩的體態、青春的線條,飛揚在我的麵前,你的到來,裝飾了我的夢境,純淨了我的世界。

全詩就是這樣,沒有少一字也沒有多一字。這樣的一首詩很容易被人誤解成男女之間的情詩,事實上,這份情懷,就發生在80年代末的兩個女孩身上。在今天看來,這首詩並沒有怎麼夠到詩的高度,甚至有些膚淺,但是,大家應該知道,它對於當時的我,該是多麼珍貴而讓人要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