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玄莊 霧靈山夜話——跋(1 / 3)

悠悠玄莊 霧靈山夜話——跋

2010年6月20日,我與著名文學評論家、原《小說選刊》主編馮立三先生同上霧靈山,到中國作家協會霧靈山創作之家避暑休養。那一天早晨,中國作協老幹部在機關樓前已坐上大轎車,還不見立三來,我有些焦急,站在路邊,望斷土城路。一會兒,立三拉著行李包拄著拐杖姍姍來了,我忙去接迎。

大轎車駛上京承高速路,一路上同仁們敘舊話新,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目的地。抬頭望,半山腰間綠樹蔥鬱,一座座紅色小樓隱沒在叢林中,鮮豔奪目。人們都為這樣優美的環境讚歎不已。

我與立三事先有約,我帶來長篇小說《悠悠玄莊》二稿修改,請立三批閱作藝術指導,他看一章我改一章。於是在短短的十日裏我們倆形影不離,相輔而行,每晚同坐在小紅樓下綠樹叢中石凳上暢談,靜聽立三的小說評語,切磋創作。

當日下午我把小說前三章交給立三,第二天晚上,月光下石凳上,立三便賦詩一首:

霧靈山莊覓清涼,

曰凱帶來大文章。

夜色沉沉撲進窗,

半夜激賞前三章。

五年敷衍魯西北,

娓娓道來說故鄉。

身世淒涼心猶熱,

美哉寶雁小姑娘。

立三笑道,小說可讀,可圈可點,情節引人。寫實手法,寫得真切,但少靈氣。你看一些大師的作品,充溢著靈氣。我赧然說,咱的作品哪能和大師相比。我低頭思忖,靈氣者,作者天賦也,我無這方麵的天賦也難為之。和立三商榷,隻有在細節上下功夫,以細節感人抓人,凸現人物性格。第一章“寶成丟了”,就加重了寶成跟隨娘逛廟會被拐子拐走的細節描寫。玄武廟裏的神威香火氣氛,耍猴場上駭人聽聞的“人猴”故事,都深深震撼著這個幼小的心靈。第二章“寶雁來了”,立三說,寶雁原為貧家女,趙家收為養女,與寶成青梅竹馬,漸漸萌生了純貞戀情,這是自然的。她的出場至關重要,一定要給讀者留下較深的印象,與寶成初次相見要迸發出火花。我當時聽了此話,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於是寫寶雁瘦弱的身架和質樸美麗的神態,寫她目中的趙家,寫她和寶成的目光驟然碰在一起那一刹那間的火花,寫他們天真爛漫玩彈玻璃球的情景等等。

第三日晚上,月亮從東山頂上升起的時候,我們又坐在小石凳上夜話小說,有幾位同事也來助興。第四章“香椿園半個太陽”,前半部分寫趙家二兒子趙安祿和他媳婦安祿家裏的看守香椿園,在小草屋裏過了一段小日子。立三說,舊式農民婚姻是先結婚後戀愛,大家庭裏的青年男女又往往受到約束。這一章要細細描繪這對青年夫婦離開大家庭後在小草屋裏無拘無束的夫妻生活,包括性生活,要寫出人性人情味。就像小說裏寫的,當左鄰右舍嘲諷他們的時候,安祿家裏的說:“自在不自在是俺兩口子的事,也用不著東家西家的操這份心。”這就是一個有獨特性格的農婦。這一章也為後麵的章節趙安祿當兵出走,安祿家裏的寂寞難耐,偶有外遇,最後夫妻團聚,埋下伏筆,前後照應。

接下來幾天裏,白天外出遊霧靈山、遊承德避暑山莊、遊清東陵,立三夜讀我的小說,便有了小說批閱,小說評點。小說評點是中國古典小說美學的主要批評形式,立三承襲這一批評形式,在我的小說書稿裏字裏行間有眉批、側批、章前批、章後批,密密麻麻,龍飛鳳舞,煞是好看!這些評語包含著立三對作品的藝術分析、美學概括和哲學觀點,顯示了一個小說鑒賞家、小說批評家對美學藝術內在規律的真知灼見。

第十三章“麥熟一晌紫花苜蓿”,前半章寫趙家父子拔麥勞動,寫這個農耕之家生活中的矛盾以及在勞動中化解矛盾,呈現親情,達到家庭和諧的生存狀態。立三逐段作了批語。

如寫勞動場麵:“滿天星花趙太世與兒子趙安福下了麥田,趙安福拔兩壟麥,腰彎得像一張弓,脖梗向前伸著,又似覓食的一隻鵝,兩手伸出去摟住一把麥,‘唰唰唰’倒下一大截。趙太世拔一壟麥,他的主要任務是打麥要子捆麥個兒……他兩手抓住麥個兒一下子戳起來,像是把懷抱的孩子在地上,於是麥田裏就像站立著一個個小人兒。”

立三批曰:“這才有勞動的詩意!”

小說寫到趙家父子拔麥回來,堂屋裏彌漫著柴煙和熱氣,女人們忙著做飯。當兒子趙安福見飯桌上的飯菜不合自己的口味,立時火冒三丈,打罵妻子安福家裏的,趙家鬧了一場饑荒。然而,安福家裏的一聲不吭,跑到麥田裏撿麥穗。而後趙安福又推起獨輪車到麥田裏裝運麥個兒,與妻子同勞動,兩人一遞一接,配合默契。“安福家裏的說:‘大晌午頭上就趕來,看你熱的,歇了晌再來也不遲啊!’趙安福‘哼’一聲,說:‘俺估摸著你來麥地了,快回家吃飯吧,幹糧娘在鍋裏了。’安福家裏的低頭抿嘴一笑。她眼睜睜看著男人弓起腰,蹺起臀部,兩臂架起車把,猛一用勁,獨輪車啟動了……不覺心裏酸楚楚的。”夫妻心心相印,家庭又複為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