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柳門三少(1 / 3)

正文 第一章 柳門三少

仙嗡,仙嗡……琴音鏗鏘,有若鐵馬金戈,鋪天蓋地的送出。北風斜掠過地麵,卷襲起無數的敗葉與塵沙,在空際盤旋飛舞。一人席坐在漫漫的黃沙古道上,白衣長發,衣發隨風飄揚,似欲飛去。

西南數裏之外,成無咎親率四個隨從正向北縱馬疾奔,古道兩旁光頹的沙丘與林木迅速往後退去。

近十多年來,宦官魏忠賢權傾朝野,排除異己,陷害忠良。在一個月之前,當朝德高望眾的吏部尚書陸永亭因黃河兩岸的水災成患,向天啟皇帝參了一本,內中有提及宦官當道,肆意克扣賑災白銀,由此觸怒了魏忠賢,找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陸永亭一家滿門抄斬,誅連者竟達三百餘人,令朝野震驚。

成無咎與陸永亭乃至交好友,聞迅之下大驚,放下蘇州府的公務,火速趕赴京師。經過幾個晝夜的風雨兼程,眼見京師在望,這時候,卻忽然聽到一陣琴音。

琴音高亢,在曠野裏激起無邊的肅殺,成無咎等人心中都生出一種慘烈的感覺。縱馬越過小丘,便見漫漫的黃沙古道上,一人當中而坐,從容撫琴。

古道寬達盈丈,那人孑然端坐在道中,卻似峰嶽橫桓,教人難以逾越。成無咎人座下的駿馬倏的唏津津的一陣長嘶,紛紛揚蹄止足。

琴音忽而變得尖銳,嘎然止住。

那人緩緩揚起頭來,柔聲笑道:“成大人別來無恙了?”

成無咎心中一震,洪聲笑道:“秋露深重,蕭公公於曠野中撫琴,當真是好興致!”

那人潔白的衣袂在疾風中冉冉撩動,悠悠說道:”九千歲得聞成大人於五日之前秉夜離開蘇州府,特令咱家前來恭迎大人。”

成無咎冷笑道:“久聞魏公公神通廣大,耳目遍及天下,果然是名不虛傳!”

蕭公公歎道:“九千歲憂國憂民,日理萬機,係大明的安危於一身,天下各州府有何風吹草動皆是明查秋毫。成大人甫一離開蘇州府,他老人家就已得到消息,成大人,前途茫茫,你還是從那裏來,就回到那裏去吧!”

成無咎凜然呤道:“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當今朝野,奸宦當道,暗無天日,成某一己之安危又何足道哉?成某乃朝庭命官,欲進京麵諫聖上,誰敢擋我?”

蕭公公發出一陣又尖又細的笑聲,說道:“好,好,風聞成大人出身於武當門下,一手純陽劍法深得赤木道人的真傳,咱家不才,今日倒要請教一番。如咱家猜得不錯,大人身邊的四位朋友就是三年前自綠林投身於公門中的郝氏四雄吧?”

成無咎身旁一漢子淡淡說道:“昔年的郝氏四雄已歸塵土,我等四人不過是成大人麾下的四名無名小卒罷了。”

蕭公公笑道:“賢昆促既屬意仕途,不如投身我東廠,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哈哈!”

那漢子木然道:“蕭公公盛意,我等兄弟心領,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等兄弟隻想為大明朝的百姓做一點實事,而不願做那些荼毒蒼生的勾當。”

蕭公公怒笑道:“嘿嘿,好大的口氣,本座給你們機會,你卻如此無禮,本座倒要看一看,爾等有多大的能耐,能闖過本座這一關!”言畢,驀的站起,雙臂一振,仰天長嘯,麵前丈外的泥土紛紛揭地而起,四下激散。

駿馬齊嘶,前蹄躍起,沙石迷漫之間,五條人影帶著五道淩利的劍光自馬上躍起,疾撲向蕭公公。

蕭公公冷哼一聲,身形向後急退,忽躍至空際,一拳擊出,正中當中一朵劍芒。

拳劍相接,竟發出金石之音。

對麵那人身形猛震,直向地麵墮去,仰麵噴出一口鮮血,原來是郝氏四雄之中的老三郝世豪。

成無咎心中暗驚,心想:“蕭公公能在自己五人嚴密的攻防之中重傷郝老三,果真不愧為兩廠四大高手之一。憑自己數人之力,實遠非其敵手!”

他胸中不禁生出一種慘烈的感覺,長嘯一聲,一套純陽劍法連綿不斷的自手中湧出,劍氣籠罩著方圓數丈。

蕭公公身形飄忽,衣袂在淩利的劍氣中獵獵飛舞,他雖一拳重傷了郝氏四雄中的老三郝世豪,卻激起了成無咎等人誓死如歸的氣勢,頓時感到壓力大增。其中尤以成無咎的功力頗為深厚,在武當派俗家弟子中也是有數的高手。

成無咎的武功雖與自己尚有一段距離,但每出一劍,都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慘烈氣勢,功力竟勝過平日一籌,一時竟也難擋其鋒銳。

轉瞬之間,成無咎等人合圍合之勢迅速形成。

成無咎劍鋒晃動,連剌蕭公公胸前“雲門”、“膻中”、“天突”數穴。

郝氏兄弟分別自三麵掩上,斷其退路。

蕭公公倏然長嘯,身形疾旋起來,衣發在風中狂舞不息。

成無咎等人頓時感到手中的長劍全剌到空處,劍上的力道如石沉海,心中都是大驚。須知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在一招半式之間,若一方招式走盡,便留給敵人最大的致命破綻。

就在這一瞬間,自中央湧出一股邪異的氣機!

每一個人都感覺到蕭公公向自己擊出一掌。

郝氏兄弟功力頗弱,應掌飛出,跌於丈外,耳眼口鼻都溢出鮮血來。

成無咎迎著這一掌之勢,巨喝一聲,奮力一劍剌出,人影交錯,發出一連串的金石之聲,然後兩條人影分向左右躍出。

成無咎以劍拄地,胸前衣襟盡碎,發髻蓬亂,臉上蒼白無血。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手下的郝氏四雄己經傷亡殆盡,僅剩下重傷垂危的老三郝世豪倒跌在一旁。

郝世豪目眥俱裂,向前爬了兩步,大吼道:“大哥,二哥……”

成無咎叫道:“郝三俠,你快走!”

郝世豪慘然笑道:“我郝氏兄弟數十年來,一向共同進退,怎會獨善其身呢?哈哈……”笑聲驀的一竭,一柄長劍透胸背而出,竟是自盡而亡。

成無咎仰望蒼天,臉上露出淒厲之色,長歎道:“罷了,罷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今朝庭,昏君無德,致使奸宦當道,以我等微薄之力,勢以難以扭轉乾坤。”言罷,大笑數聲,體內的傷勢頓時一齊迸發,瞌然長逝。

屍身倚在劍柄上,猶是屹立不倒。

蕭公公長發披散雙肩,忽以袖掩麵,猛烈的一陣咳嗽。過了半晌,緩緩的轉過身來,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焦尾古琴,抱在懷中,踽踽遠去,疾風中仍不時傳回一陣嗆咳之聲。

北風冷,地麵的敗葉殘蒿不住的翻滾飛舞,偶爾有幾個行人途中經過,瞥了一眼,就匆匆離去了。

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忽然一陣馬蹄聲自南首傳至,急若暴風驟雨。須臾,一騎風馳電掣的疾奔過來,及數丈之外,末待駿馬駐足,人已自座上躍起,似一片落葉一般飄落在成無咎等人的屍首旁。

來人是一個三十歲許的中年漢子,背負長刀,麵容古拙,身形挺立如崇山峻嶺。

他負手佇立於成無咎的屍首前,仰望長天,長空萬裏無雲。他雙目之中射出兩道淩利的光芒,若有形之質,衣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起,獵獵作響。半晌凜然道:“人生自古誰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成公,我柳長風雖然不願介入朝庭的紛爭,但這筆血債,長風一定替你討回!”

這人正是成無咎生前的好友,名滿天下的江南柳家三少爺柳長風。

蕭公公跨過數道大門,又穿過一條長廊,他的心情就不禁緊張起來。

每當他走在這條通道上,就有一種不悚而寒的感覺。

四周雖隻能偶爾見到府上的幾個下人匆匆走過,但他知道,任何心懷不軌的人進入這個區域,立時便會被暗中隱藏的無數高手剁為肉漿。

長廊的盡頭是一個小亭。亭上橫匾題道:觀荷亭。

小亭四麵環水,時值深秋,荷花早已枯萎殆盡,僅有幾尾遊魚往來遊弋。

亭中一張檀木椅上仰坐一人,穿了一件寬大的錦袍,鬢發如銀。一個小鬟侍立在他身後,為他輕捶肩背;另一個小鬟蜷伏在他的膝下,為他捏腿。旁邊一張小幾上,放了一般鮮果,果子上露珠點綴,晶瑩剔透。

蕭公公放輕腳步,走到亭外,雙膝下跪,尖聲細氣的叫道:“奴才參見九千歲!”聲音送出,亭內竟毫無聲息。

蕭公公伏在地上,卻不敢站起。

過了半晌,亭中又傳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罷了,起來吧!”

蕭公公應聲道:“是。”站了起來。

那聲音又道:“事情辦得怎樣了?”

蕭公公恭聲說道:“都已辦妥了。”

那聲音冷哼道:“成無咎不過是武當派的一個俗家弟子,憑他和郝氏四兄弟之力,難道能令副總管身負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