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是遺物,同胡大哥鬧著玩而已,”禾晏慚愧道:“胡大哥不會生我氣了吧?”
胡元中看著禾晏,似是有氣難發,最後不得不忍耐下來,道:“無事,日後別做這種事了。”說罷,又劇烈咳嗽起來,虛弱極了。
沈暮雪見此情景,神情亦不好看,隻對禾晏道:“罷了,禾晏,這裏沒你的事,你先出去吧,之後胡元中的傷藥還是由我來負責。你日後,也不必日日來此。”
活像禾晏是惹麻煩的瘟神。
“好。”禾晏並不生氣,笑眯眯的回答,看了一眼胡元中,轉身出了門。
甫一跨出屋門,臉上的笑容就散去了。
方才她的確是故意的,人在危急關頭,會本能的做出反應。就如當時在涼州城裏,丁一試探她究竟是否真的眼盲時一般。倘若胡元中並不像他表麵上傷的這樣重,自然會出手反擊。
但他偏偏沒有,硬生生受了禾晏一掌。如果單單僅是這樣便也罷了,隻是禾晏在發動那一掌時,也特意留了個心眼。
她送給胡元中的那一掌,表麵上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並沒有用多少力氣,胡元中頂多被打的肉疼一下,決計不會出血。畢竟禾晏也不想傷人性命,如果一切都是她多想,胡元中豈不是白白受了一遭罪?
問題就出在這裏,禾晏對自己力道的把握極有信心,這樣毫無殺傷力的一掌,竟然叫胡元中吐血了?若不是她自己對自己力道估量錯誤,就是這人在說謊。
禾晏以為,胡元中在說謊。
至於他懷中那張寫著情詩的紙就更奇怪了,一個將亡妻遺物隨身攜帶的人,自然是深情之人,一個深情之人,麵對長相美麗的醫女,不應該生出別的心思。
禾晏看這一切,好像在看一出蹩腳的戲,可惜的是,縱然她滿腹狐疑,也無法將此事告知他人。隻怕她對別人說方才那一掌是虛晃一槍,別人還以為她是在逃避責任,故意說得輕飄飄的。
這確實有些棘手。
她走著走著,不多時,小麥他們循著過來,見了她先是鬆了口氣,小聲道:“阿禾哥,他們說你將胡元中打了?可是真的?”
這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怎的全涼州都知道了?
“真的。”
“你還在懷疑他?”洪山皺眉道:“你若是懷疑他有問題,有我們幫你盯著,何必打人,你知不知道,現在全涼州衛的人都說你……說你……”他欲言又止。
禾晏問:“說我什麼?”
“說阿禾哥你恃強淩弱,囂張跋扈呢。”小麥道。
禾晏沉默。
事情變得更加奇怪了。
“阿禾哥,現在怎麼辦?”小麥憂心忡忡的看著他,“要不要同旁人解釋一下?”
“不必了。”禾晏斂眸道。既然這人將流言散的這樣快,就是衝著她來的。解釋也是徒勞,比起解釋這些無謂傳言,她更懷疑胡元中的目的,以及如何才能將此人馬腳揭露出來。
“你們夜裏繼續盯著他吧。”禾晏道:“我且再看看。”
小麥和洪山麵麵相覷,不再說話了。
……
一連過了幾日,都是風平浪靜。
涼州衛裏,並未發生什麼動靜。小麥那頭日日都幫著禾晏瞧著胡元中,也沒發現任何破綻。倒是洪山幾人夜裏沒睡好,第二日訓練時頂著眼底的青黑心不在焉,被梁平訓了好幾回。
至於禾晏,每日都很想親自去瞧瞧胡元中是個什麼情況,能否多弄出些消息。奈何沈暮雪防她跟防賊似的,嚴令禁止禾晏靠近胡元中,生怕禾晏“鬧著玩玩”將胡元中一個不小心再次打傷。因此幾日下來,禾晏連胡元中的邊都沒摸到一根,更勿用提抓他的破綻。
這天夜裏,禾晏獨自一人走到演武場。因受了傷,如今的夜訓,禾晏改成了三日一次。
肖玨這一去大半月,連個響動也沒有。禾晏偷偷問過程鯉素,漳台那頭有無消息傳來,程鯉素也不知道。原先肖玨在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他這一走,才覺得涼州衛沒他不行。否則將此事稍微透露一二給肖玨,以這人的心思,指定就能窺出苗頭。如今她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委實難辦。
她走到弓弩旁邊,正想要練練弓弩,聽得馬道那頭似有響動,抬頭一看,就見一黑影騎馬往白月山頭疾馳而去。
眼下深更半夜,怎會有人上山?不過這幾日接連晴好,山上積雪消融一些,倒比過去幾日好走。禾晏有心想要叫人,可演武場離新兵們住的通鋪房太遠,若是叫人,當就趕不上這人了。
眼見著那人越跑越遠,即將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禾晏顧不得其他,從馬廄裏拉出一匹馬來,翻身躍上,追上去。
冬日的白月山,泥土都泛著刺骨的寒冷,尤其是積雪消融,馬匹踏在上頭,極易打滑。前麵那人也沒打火折子,隻就著林間的星光前行。禾晏也看不清楚,跟隨而去,一時間竟無法超越過去。
他亦是很懂白月山的地形,專找小路走,幾次三番想將禾晏帶進溝裏。奈何禾晏這些年來,記路記得比旁人要清楚許多,之前爭旗走過一次,後來砍柴走過兩次,危險的地方早已熟記於心,並不上當,幾次三番下來,那人發現禾晏沒有上鉤,便調轉馬頭,換了個方向而去。
禾晏追的很緊。
她懷疑此人就是胡元中,但胡元中深夜上山所為何事?總不能是趁著夜深人靜無人之時翻身越嶺的回家。
一件事,能看到的太少,就難以推出全景。既推不出全景,也不必浪費時間,直接將源頭拽出來,問個清楚就是。
她今日非捉到此人不可。
不走小路,路就寬敞了許多,禾晏馭馬追上,距離已經越拉越近,待還有幾丈時,直接飛身掠起,半個身子騰向對方的馬,那人躲避不及,被禾晏逼得勒馬停下,想要逃走,禾晏撲上去,與他交上了手。
她來時走的匆忙,兵器架上隻剩了一把鐵頭棍,禾晏隨手拿下,權當好過赤手空拳。此刻夜色下,那人翻身躍起,禾晏這才看清楚,這人臉上蒙著麵,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身材倒是和胡元中相仿,隻是光線昏暗,難以憑借一雙眼睛辨清身份。他站定,手裏提著一把大刀,刀鋒如彎月,在夜裏閃出凜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