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這裏活著猶如坐牢,誰也不知行刑的日子何時到來。如今陡然得了一線生機,紛紛恨不得孫祥福父子立刻喪命,再無翻身餘地。因此人人都說孫家父子所犯之罪,聽來令人不寒而栗,隻覺的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竹罄南山,神怒鬼怨。
飛奴與夏陵郡的兵士頭子一同記載,孫祥福父子被押著跪倒在地,肖玨轉身往外走。
袁寶鎮還呆立在原地,突逢巨變,他身邊又無可商量可用之人,一時思緒紛亂,正不知所措之時,就見令他咬牙切齒之人氣定神閑的走過來,神情平靜。
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肖玨突然停下腳步,年輕的都督彎了彎唇,用隻能兩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袁禦史想要我的命,我卻希望你活著。你活著,比你死了更讓徐敬甫難受。”
他複又站直身子,笑容帶著嘲意,平靜開口:“等回到朔京,替我向徐相問安。袁禦史,一路順風。”
他轉身離開了。
身後,有人驚呼道:“袁禦史!袁禦史怎麼了?袁禦史?”
袁寶鎮暈倒了,禾晏回頭去看,肖玨的身影消失在花牆外,再也看不到蹤跡。
此事……至此塵埃落定。
……
知縣府被夏陵郡的兵士查封了,原先氣派的宅子,如今門口貼滿封條,燈籠被扯得亂七八糟,一片頹敗。宋陶陶在院子裏瞧見許多女屍,十分不適,禾晏安慰了她許久,總算是讓她平靜了下來。等宋陶陶覺出些困意,伏在桌上小憩之時,禾晏與保護宋陶陶的赤烏打了聲招呼,去找肖玨。
她還有些疑惑沒有解開。
肖玨正與飛奴說話。
孫祥福父子作惡無數,婢子們紛紛揭發,都不必一一說來,光是眼下的這些,誰也保不住他們,他們犯下的罪孽,足夠死十次有餘。整個大魏都罕見這樣令人發指的行徑。
殘暴之人擁有了權力,對普通百姓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豺狼虎豹固然可怕,又哪裏及得上人心惡毒?
“舅舅!”禾晏站在門口喊道。
肖玨與飛奴的談話戛然而止,禾晏走進去,肖玨揚眉:“還叫我舅舅?”
禾晏:“……都督。”
說的像誰願意叫他舅舅似的,分明是他占了便宜,還這般不情不願。
“你不去陪著宋大小姐,找我做什麼。”他問。
這人說話夾槍帶棒的,禾晏猶豫了一下,問:“你今日,處置了孫家父子,為何留下袁寶鎮。你明明知道,袁寶鎮才是想殺你之人。”
孫家父子固然可惡,死不足惜,但終究宴上刺殺肖玨之人,是袁寶鎮主使。丁一已經死了,袁寶鎮卻還能活著回到朔京,肖玨會這麼好心?
“我不在這裏殺他,是因為他回到朔京也會死。”肖玨看向窗外,“早晚而已。”
“其他人呢?”禾晏問:“涼州城裏孫家父子能一手遮天,定還有同黨。”擁護孫祥福的,孫祥福的人還盤踞在涼州,為何不一網打盡?
肖玨:“水至清則無魚,禾大小姐,你太過天真了。”
飛奴沉默的立在一邊,仿佛沒有聽到他二人的對話。窗外的樹長得鬱鬱蔥蔥,這般華美的宅院,誰知道會埋葬這麼多的罪惡。
事實上,肖玨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袁寶鎮。
孫府的夜宴是鴻門宴,他早就知道了。袁寶鎮的出現,必有殺機,他也早就知道了。他此番來涼州城裏,根本就不是為了參與一場貓抓老鼠的遊戲,而是為了將這涼州城,握在掌心。
帶領新兵來駐守涼州,就是為了暫避鋒芒,避開徐敬甫的耳目。可徐老狗的門生滿大魏都是,舉國上下賣官鬻爵之風盛行,涼州衛的孫祥福,亦是其中一員。袁寶鎮奉徐敬甫之命前來,若是能殺掉肖玨為上,殺不掉肖玨,就與孫祥福暗通往來,孫祥福直接聽命朔京。要與涼州衛使絆子,輕而易舉。
蒼蠅就算殺不死巨象,一直在耳邊吵吵,也會令人心生厭惡。
夜宴風波的當晚,禾晏“瞎”了,之後的幾日肖玨人不見,旁人都以為他出府去了,丁一跟蹤他亦是,其實丁一跟蹤的是喬裝後的飛奴,真正的肖玨,一直都在孫府。
孫祥福作惡多端,與涼州許多大戶多有往來,大戶與孫祥福“上供”金銀,孫祥福保他們在涼州城“平順”。他也有打點上司下屬,麵麵俱到,做過的事送出的禮,都有賬冊一一記載。
肖玨找到了賬冊,偷梁換柱。在這裏,他還有別的發現。
孫淩這些年來害死過的姑娘,數不勝數,原先的都丟到了亂葬崗。近兩年不知是不是做過的惡事太多,心中有鬼,頻繁做噩夢,孫家人請了道士來看,說要將死在孫淩手中的女人埋在西北方,用佛像符咒鎮壓方可。
於是就有了後院裏的屍山與佛像。
肖玨本打算用宋陶陶治孫家父子的罪,有了這個發現,就算徐敬甫親自來保人,都保不住。
他這幾日,前幾日是確認地下之人,搜尋賬本,最後一日才是真正出府,出府也沒幹別的,賬冊上的人他挑了幾個,一一將冊子上相關記載謄抄一遍,送入各家府中。
涼州城的商戶巨紳,把柄都捏在他手中。日後新的涼州知縣上任,不管是不是徐敬甫的人,都將拿他無可奈何。
涼州城,從今日起,就是他的了。
袁寶鎮最錯的一件事,就是算錯了他的方向。夜宴上的刺殺一直沒被肖玨放在心上,他想要的,從來都隻是涼州城。
隻是陰差陽錯,禾晏的出現與古怪,吸引了袁寶鎮的全部注意力。從某種方麵來說,禾晏也成了誘餌,隻是這誘餌上帶著鉤子,將循著味道趕來的獵物豁了嘴,事情才會如此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