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落在消防氣墊上的身子一動不動地躺了會,又被跳上去的消防人員匆匆抬了下去,直接送上了旁邊早就準備好了的救護車上。
康子仁咬著牙,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攥著欄杆的手指不斷地用力,指節處全然泛白。
呼呼的冬風在耳邊呼嘯,吹到他臉上如刀割般生疼。
救護車的聲音也在耳邊呼嘯,在冬日正午的陰霾天色裏,久久盤旋在頭頂,揮之不去。
身後是淩亂的腳步聲,驚呼聲,唏噓聲,痛哭聲......越來越遙遠,一聲一聲撞在他的心裏,悶痛,痛得有點窒息。
內斂而深沉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痛色,擰著眉緩緩地轉過了身來,雙膝不受控製地打彎,身子慢慢地,慢慢地,順著欄杆滑了下去,直接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方才還擁擠的人群早已經散去,一個不剩......空曠的樓頂上,隻剩下了獵獵北風和頹然坐臥在地上的他。
平日裏深邃的眸子,此刻猩紅一片,絕望一片,昂起頭空空洞洞地望著昏暗的天,喉嚨裏突然發出一聲劃破天際的低吼。
“啊————”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女人要以這樣一個慘烈的方式結束他們之間所有的糾葛?她不是素來都習慣了演戲,習慣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嗎?明明是在任性地鬧脾氣,玩威脅,怎麼可以真的當著他的麵,當著所有人的麵,選在這鬧市裏就那樣淒然地大笑著跳了下去呢?
縱身一躍,她倒是解脫了!
讓他怎麼辦?讓本來就放棄了一切,準備去過自己簡簡單單小日子的他,和他的妻女怎麼辦?讓已經失去了康氏的他的家人怎麼辦?
舒一曼,你當真就這麼恨我嗎?不僅是讓我,是讓我們全家人都一輩子不得安寧嗎?
如果童心......如果童心知道他害死了她的親妹妹,他們還如何繼續下去?即使她可以原諒他,可是舒家人呢?舒家人怎麼會放過他!
康氏他都可以不要,隻要子義能醒來,他也都可以放舒一曼一馬......為什麼,為什麼舒家人還不滿足?還要把他徹底推向懸崖邊緣?
......
康子仁抬起手來,攥緊拳頭咬著牙大力砸向腳下的地麵。
“咚,咚,咚......”一拳,一拳,狠狠地在水泥板地麵上,直到一滴滴的血跡從指尖飛濺出來,淩亂地落在旁邊的地麵上,落在他身上藏藍色的呢質風衣上......
*
張龍在商場一樓的廣場上等了很久,也不見康子仁從樓上下來。
他把董事長送到這裏,就去地下停車場停了車,上來的時候,就一直站在警戒線外麵的圍觀人群裏。
親眼目睹舒一曼從樓頂跳下,半個身子落在二樓的玻璃上,隨著“咚”得一聲悶響,她身下的玻璃“嘩”一聲被砸開了很大的裂紋之後,隨著她的身子一起落到了下麵的氣墊上。
隨後,他又看到舒一曼滿臉流著血被抬上了救護車,緊接著,舒一曼的父母和哥哥驚慌哭喊著從商場裏跑出來,焦急地上車跟去了醫院。
再後來,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前來救援的消防員也收起消防氣墊,收隊離開。
直到商場門口恢複了平常的正常秩序,看不出來剛剛經曆過一場跳樓自殺事件了......可還是沒看到董事長下來。
他不知道剛才上麵發生了什麼事,隻隱隱約約聽見舒一曼在跳樓之前喊過“子仁”的名字......董事長應該還在樓上。
哎!
張龍歎了一口氣,三步並做兩步進了商場,上了電梯。
來到樓頂上,果然迎麵就看到坐在地上,仰靠在欄杆上的董事長。一條腿伸長放在地麵上,另一隻腿彎膝曲起,搭在上麵的手上似乎受了傷,還在一滴一滴地流著血,地麵上一大片殷紅的血跡......
越來越凜冽的冬風把他的短發吹得倒向一邊,身上的衣服簌簌作響。而董事長,一直仰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一動不動,如雕塑般坐臥在那裏。
整個人看著就讓人心疼。
張龍沒有過去扶他起來,也沒有喚他,更沒有催他,就那樣站在離他二十米遠的地方,慢慢地蹲下來,陪著他,靜靜地坐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康子仁的手上不再往下滴血,他慢慢地低下頭,垂眸站起身來,雙腿卻因為發麻而不由地打了一個趔趄,張龍忙上前去,緩緩扶住了他。
“董事長,回吧!”張龍皺了皺眉,他是個粗人,不懂如何安慰人,所以不如安慰。
董事長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他這個時候可能不需要安慰,即使需要,那也輪不上自己來說幾句安慰的話。
康子仁無力地抬起手,輕輕地將張龍的胳膊甩開,垂下頭,艱難地舉步,一步,一步,向樓梯走去。
始終一聲不吭。
張龍見他腳步無力虛飄,好像下一秒就會踩空倒下去一樣,忙跟了上去,緊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陪著他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