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山離海遠得很,但卻是個福地。
隻不過西北角不太好,老一輩傳說,這兒那口深潭,有水鬼。
而此時正是黃昏,日頭隱沒,徒留一點黯淡的色澤,獵戶李大郎正追著一隻野兔跑。
他還是頭一次瞧見這樣肥美的兔子,皮毛那是油光水滑,個頭比尋常的野兔都要大上幾圈,體格矯健。李大郎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抽了背上的箭,拉弓一射。
便是“咻”的一下,箭矢飛出,打著了那隻野兔。
“小畜生,害老子追了這麼久,這天都黑了。”
李大郎操一口方言,暗暗罵道,看了看越發黑沉的天空,準備下山。
隻是這時候他方注意到,自己周圍的樹都格外高大,茂密粗壯的樹枝遮蔽了天空,在樹林深處,隱約可見一口幽深的黑潭,還折射出波光來。
李大郎這人膽子大,好奇心也強,擰眉一想,便將已經被擰斷脖子的野兔朝背上籮筐一丟,邁步朝那口潭水走去。
越走便越覺得周圍都冷起來,叫他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起了一層疙瘩,並且他還聽到哢嚓哢嚓的細微聲響,詭異得很。等及繞過那茂密的樹叢,李大郎在一棵粗壯的樹後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就朝潭水那邊一望。
卻是瞳孔一縮。
那深潭的中心,正有一團毛發盡濕的東西,背對著他,低頭在吃著什麼東西。他想要看看那是個什麼東西,便連身子都往外挪了不少。
方見得,原來是個人,隻露出脖頸以上的麵目來,一隻眼睛裏空洞洞的都是血,而那一大團毛發皆濕的東西,伸出了尖利的爪子,在那人眼珠子上一挖,拿出個白黃的圓球塞進嘴裏咀嚼起來,哢嚓哢嚓的聲音,便變得十分清晰。
李大郎嚇得腿腳一軟,那怪東西卻是已經轉過頭來——那張像是猴子一樣的麵孔上,眼睛那個位置都是黑洞洞的,整個下巴上還粘著血。
“鬼啊鬼——”
李大郎淒厲的叫了一聲,麵色皆白,手腳並用的逃離了此地。
那團奇怪的東西又慢慢扭過了頭,抓起手裏的一團頭發,往嘴裏塞,一時之間,就聽見林子裏十分陰森的聲響,連草蟲的聲音都沒有了。
第二日,天亮起來的時候,眠山腳下的陽關村卻是炸開了鍋。
話題中心,便是昨夜跑下山的李大郎。
“安家媳婦,我就說這西北角有水鬼吧,你還不信,我尋思著,李大郎看到被吃掉的那個,莫不是前幾日失蹤的王五吧,我聽說王五也跑到山上去了呢。”
細眉長眼的婦人一麵刨著手裏的絲瓜皮,一麵覷著眼睛,努嘴朝外頭看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和旁邊一個年歲小些的婦人說道。
“也許,也許是夜裏黑,李大郎沒有看清楚呢,盧家嬸子可千萬別亂說。”
安家的媳婦生性膽小,聽婦人一說,心裏頭也有些驚懼,麵色白了幾分。
“有水鬼?”
兩人談話間,忽然便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嚇得還在說話的盧家嬸子絲瓜都掉在了地上。
“哎呦喂我的絲瓜——是誰這樣——”
婦人大呼了一聲,見著說話的那人語氣便是一頓。
原來是個姑娘,瞧著不過十七八的樣子,穿得卻是見墨色的袍子,體格還有些單薄,遠山眉,單眼皮,皮膚很細嫩,雖然算不上是個大美人,但是氣質卻很獨特。
盧家的嬸子就把要罵人的話吞進了肚子裏。
“小姑娘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下次這麼嚇人可不好,你說水鬼啊,是昨兒個晚上我們村裏李大郎去打獵遇上的,看他那樣子估摸嚇得不清呢。”
盧家嬸子性子熱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撫一下自己受驚的心髒,一麵拿水去衝髒了的絲瓜。
“哦,是在哪兒看到的?”
那姑娘繼續問道。
“還能是哪兒,西北角唄,眠山的西北角怪事兒可多。”
盧家嬸子眼皮一垂,說道,旁邊的安家媳婦覺得害怕瑟縮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的在黑袍女子身上打量。
“唔,多謝。”
那少女點了點頭,眼神透過兩個婦人,在後頭一瞧。
陽光下少女的眸子顯得很淡,像極了剛剛泡好的一壺紅茶,晶瑩卻又冷淡,她隻要立在那處,便好像周遭的事物都不能和她融合成一塊兒,她自己個兒成為了一道風景。
“嬸子,您家的狗在吃別人家的雞。”
少女啟唇說話,聲音溫溫柔柔,像是飄著的,傳入耳裏。
盧家嬸子又嚇得把絲瓜一放,跑到院子裏去。
“哎呦你個小畜生,怎麼敢吃別人家的雞了,我打死你!”
一串的方言罵罵咧咧的響起。
還在原地的安家媳婦也瞧上一眼,眸子裏有些疑惑。
“姑娘你是怎麼瞧見嬸子的狗去吃別人家的雞的?”
這個方向看過去,分明都是瞧不見的呀。
隻是安家媳婦問話的時候才發現少女走得隻剩下一個小黑點的身影,嘴唇動了幾下,也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