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成王敗寇(2 / 3)

“抓住小皇帝了。大事定矣!去稟報秦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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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近淩晨,天蒙蒙亮,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停了,然而京師城裏的空氣仍蔓延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路邊躺滿了屍,遼東邊軍將士們正默默地抬著袍澤戰死的遺體,將他們一具一具地抬上馬車,一車裝滿,便驅趕著馬兒,將他們送往城外。

秦堪一邊走一邊默默看著這一切,臉頰微微抽搐。

勝了。他終於做下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一夜血戰,萬千生靈被屠戮,終於贏來了這場勝利,然而。此時此刻,他為何沒有一絲一毫勝利者該有的喜悅?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將士們也苦,敵我兩軍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為代價。滿足了他個人的意誌,應該大笑歡慶之時,他卻滿嘴苦澀,心中有一個名叫“悲憫”的東西,正狠狠啃噬著他的心。

此刻他終於理解十年前霸州城破時唐子禾站在城頭上的心情。

但願此戰,能換得天下百年太平。

丁順一臉狂喜地朝他跑來。無視路邊橫七豎八躺著屍,大笑道:“公爺,抓住小皇帝了,咱們贏了!從今日起,大明的皇帝要改姓……”

秦堪收回淩亂的思緒。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靜靜地道:“丁順,我何時何地說過,大明的皇帝要改姓了?”

“呃……”丁順笑意凝固,愕然地張大了嘴:“公爺,您不當皇帝誰來當?國都皇城都被您打下來了,除了您誰還有資格坐金殿裏的那把龍椅?”

“記得我決定起兵時說過什麼嗎?”

“您說天子不仁,故而兵諫……”

“不錯,兵諫,‘兵’是手段,‘諫’是目的,我隻要這個目的。”

丁順呆了片刻,接著大急:“可是……”

秦堪微笑道:“起兵便一定要篡位麼?大明的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

丁順瞠目結舌,卻訥訥不能出聲。

大人物的心思,他實在是捉摸不透,這輩子他估計也沒什麼指望當大人物了。

“殘敵已肅清了麼?”

“稟公爺,城外十二團營與遼東鐵騎激戰兩個時辰後終於全線潰敗,團營將士扔下兵器四散逃往鄉野農莊,參將宋傑已遣萬騎追索。邊軍奪取城內九門後,上十二衛及五城兵馬司等諸衛已軍心渙散,抵抗微弱,守城精銳騰驤四衛營與邊軍巷戰頗為慘烈,城中處處可見抵抗,邊軍傷亡頗大,後來禦馬監掌印苗逵身中冷箭而亡之後,騰驤四衛終於潰敗,散不成軍……”

秦堪歎了口氣,道:“傳令宋傑撤回邊軍,逃掉的敵軍不必再追索了,趕盡殺絕未免有幹天和,城中大臣們呢?”

丁順遲疑了一下,道:“為防有人作亂,昨夜城中大臣皆被錦衣衛控製起來不準出門。”

“都放出來吧,天下終究是文官的天下,你能堵得了他們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嗎?”

“是。”

…………

乾清宮內外布滿了鐵甲將士,手中平舉著長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空蕩蕩的大殿。

大殿正中,朱厚熜一臉蒼白頹敗,無神地看著坐在對麵的秦堪。

秦堪目光很平靜,仿佛看著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沒有任何資格牽動他的悲喜。

二人麵前擺著一套精致的茶具。

這套茶具據說還是唐時太宗皇帝用過的老古董,隻因朱厚照不喜茶道,喝茶隻以解渴為目的,所以這套茶具沒派上用場,一直深藏於宮庫不見天日,還是今日邊軍破門後從庫房裏搜出來的。

紅泥炭焙爐上,滾燙的沸水在壺中冒著熱氣,秦堪執壺在手,親自將麵前的兩隻小杯斟滿。雙手捧到朱厚熜麵前,笑道:“陛下,這是你皇兄今年賜給臣的雨前雀舌,今日借茶獻佛。請陛下一品。”

朱厚熜看都沒看那杯冒著熱氣的茶,稚嫩的臉上布滿了決然,還有一絲絲無可掩飾的驚惶和恐懼。

“秦堪,你贏了……”

“是的,我贏了。”秦堪很坦然地承認。

朱厚熜憤恨地盯著他:“朕登基之後確實想除掉你,秦堪,你權柄太重了,重到令任何一個帝王都會感到寢食不安,朕不除你,何以掌控天下?朕哪裏做錯了?”

“臣本紹興府一名籍籍無名的落魄秀才。甚至因得罪權貴連秀才功名都被革除,原本隻想平靜安寧度過此生,做點買賣賺點銀子,買幾個丫鬟,娶一位賢惠溫柔的妻子。和她生兒育女,庸碌平凡地走過這一生,為了‘平凡’二字,我處處藏拙隱名,從不幹出風頭的事,連賺銀子都不得不冠以他人之名,生怕木秀於林。然而造化弄人,我終究被老天一次次推向風口浪尖,老天給了我一次又一次的麻煩,也賜予我一次又一次的際遇,仿佛冥冥中賦予了我一種使命,要我做點什麼。改變點什麼,我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在做,在改變……”

“大明病了,病得很重,文官貪財。武將怕死,隻有一幫不知所謂的言官慷慨激昂,空談誤國,頭頂著‘道德’二字便能吃一輩子,百姓哭嚎視而不見,自土木之後,大明各地亂民頻頻造反,韃靼瓦剌屢屢犯邊,文官立於金殿口沫橫濺,邊鎮將士節節敗退,如此世道,如此君臣,大明國祚能有幾年?”

“所以我要改變它,所以我耗費了十多年的心血,這些年我做過很多事,殺過很多人,也許做錯過,也許殺錯過,但我問心無愧,因為大明在我的手心漸漸在改善,百姓豐衣足食,邊鎮久無戰事,四方藩國鄰屬爭相朝覲,我一件件做著這些事,該做的差不多已做完,如今隻剩下一件事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