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興兵反叛的不忠不義之事,寧王卻喝問得大義凜然,仿佛替天行道的使者,這是朱宸濠的本事。
殿內一片寂靜,沒人敢回應朱宸濠這句很要命的話,朱宸濠的喝問聲卻在寂靜的大殿裏回音陣陣。
孫燧的頭顱仍落在地上,兩眼死不瞑目地怒瞪著一眾官員,朱宸濠凶光畢露殺氣騰騰的目光也盯著官員們,滿地的鮮血,鐵甲武士刀刃上的點點寒光……一切都在逼迫著官員們,逼他們在忠誠與背叛兩者之間做選擇。
朱宸濠垂頭看著地上孫燧的頭顱,眼中頓時露出極度的厭惡之色,忽然抬腳一踢,孫燧的頭顱便被朱宸濠踢出了殿門外。
沒有了那對死不瞑目的眼睛的注視,眾官員頓時覺得心中一鬆,仿佛心裏的壓力無形中也減少了。
“諸公,可願助本王一臂之力?”朱宸濠幾乎咆哮著問道。
撲通!撲通!
江西按察使,南昌知府,三衛指揮使,這些人的膝蓋同時一軟,重重麵朝朱宸濠跪下,蒼白絕望眼神裏散出如同飲鴆止渴般的求生**。
“下官……願歸附王爺!”官員們以頭觸地,哽咽著說出這句話,最後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
這句話決定了他們曰後的生死,不僅是他們,他們全家老小的姓命也在這句話裏同時押上了賭桌。
殺雞儆猴的舉動令所有官員匍匐稱臣,朱宸濠不由大喜,仰天長笑幾聲,順利的開端令他誌得意滿,似乎覺得奪取天下也是一件簡單之極的事,揮十萬雄師攻破安慶,兵臨南京城下,取南京後與朱厚照的明廷劃江而治,隻待機緣再趁機揮兵攻取京師。
這是朱宸濠和王府幕僚謀士們商議了數年才慎重定下的戰略意圖,每一步都很穩,很踏實,相比那些泥腿子亂民毫無預謀毫無目標的造反,朱宸濠動叛亂明顯高級多了,動機,謀劃,展以及最終目標,樣樣都清晰無比。
大殿回蕩著朱宸濠得意的大笑聲,笑聲未歇,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
“亂臣賊子就是亂臣賊子,理由用得再光明,聽來亦如跳梁小醜般可笑!這些軟骨頭的逆臣願意附逆造反,老夫可不願意!”
眾人吃了一驚,朱宸濠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回頭望去,卻見滿殿跪拜的人群裏,唯獨一人如寒梅傲立,站得筆挺如鬆,紋絲不動,卻正是江西右布政使胡濂。
胡濂須皆張,凜然不懼地與朱宸濠對視,目光無怒亦無怖,平靜得像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
朱宸濠與胡濂久久對視,二人的視線相觸,仿佛在空氣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邪,終究不能勝正,哪怕他是高貴的王爺。
不知過了多久,朱宸濠終於避開了胡濂的目光,側過頭陰冷地笑了。
“殺!”
朱宸濠齒縫裏迸出冰冷的字眼。
刀光掠過,血光迸現!
胡濂的頭顱重重落在地上,和孫燧一樣死不瞑目,隻是他的目光仍舊平靜如水,靜靜地注視著一眾跪拜顫抖的官員,目光如神佛般悲憫。
跪拜的人群裏,不知何時傳出低低的啜泣聲,接著哭聲越來越大。
選擇忠誠還是選擇背叛,都需要付出代價。
…………
…………
正德三年六月十四,寧王朱宸濠於南昌起兵叛亂,亂軍先血洗南昌城,不願歸附逆王的官員和百姓全部斬示眾。
很快,一隊隊快騎策馬離開南昌城,他們帶著寧王征討朝廷的檄文,將檄文傳遍大江南北。
六月十四興兵,亂軍用最快的度將仍忠於朝廷的官員清洗一空,然後開拔出南昌城,於鄱陽湖畔集結,三曰內,鄱陽湖上的大小水賊以及江西地麵上的大小盜匪與寧王反軍聚集一處,被編為寧王反軍編製,果如王守仁所料,這些人出則為匪,入則為軍,換上一身衣裳便是驍勇剽悍的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