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把酒暢懷
二○○五年早春,寒氣中透著暖意,正是北方人將換冬衣的“乍暖還寒時節”,雖然剛出正月不久,但是年味兒早己無影無蹤。路旁高高的楊樹伸展著光禿的枝杈,在陣風中偶爾挑逗似地吹個呼哨;居民區裏的柳樹婀娜飄逸,枝條上的粒粒嫩芽正蓄勢待發。
天黑的比較早,己經過了傍晚下班時間,但是東昂市體育局機關各科室的燈光卻大半亮著,頗令人費解,如果在平時,此刻己是人走樓空了。
看情形有些反常,想必有些令人興奮的事情發生了。
會是什麼事情呢?局外人不會留心,即使留意的人也會莫名其妙,隻有機關的同行們心裏跟明鏡似的,沒錯,肯定是因為人事調整的事情,除此之外,難有令人如此敏感而議論紛紛的話題了。
機關的人事問題一向複雜,每次麵臨調整,就如往水中扔進一把石子,馬上激起無數漣漪,尤為奇特的是這些波瀾似乎能再次衍生,相互激蕩,紋花似錦,久久難平。目前留在市體育局機關不回家的,除了正副局長們,大多是六神無主之人和好事者,他們或獨自沉思,或促膝談心,而那些心有定數或自認與己無關的同誌,早己溜之大吉了。
體育局群體科的石淩雲,就屬於胸有城府的同誌之一。
此刻,他己約好在東昂日報社當編輯的好友田政,在離機關不遠的一家飯店裏小酌了。桌上己經擺上煮花生和醬牛肉兩盤涼菜,還有紅燒帶魚和清水丸子兩個熱菜稍後就上,哥倆麵對麵端起了酒杯,輕輕一碰,每人喝了一大口,各自叫了聲“好酒”、“不錯”。
北方人喝酒,豪爽者居多,平常喝白酒都用三兩一個的大杯。如果是兩人對飲,習慣一瓶白酒平分,然後再來兩瓶啤酒,串串縫兒。
石淩雲今年三十六歲,一米八的身高,頎長而結實,雙臂比普通人長不少,中學時投擲標槍成績出色,隻是學習成績平常,考理工大學沒戲,不得己隻好上體育學院。因為當時社會流行的武術熱尚未退燒,而且他對田徑的感覺已經索然無味,於是改行選修了四年武術,可惜由於骨架大,不適合練套路,就在習武期間另辟蹊徑,業餘時間練散打、玩拳擊什麼的。
他和所有體育大學生一樣,沒少聽“體育棒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論調,所以始終不願自己看起來像搞體育的,以至工作以後長期穿西裝、打領帶,隻是頭發很隨意,加上性情溫和,多年來坐機關早己經養成循規蹈矩,不溫不火的習慣,臉上常常浮現笑容,加之近幾年身體有點發福,按田政的話說,簡直天生就是搞群眾體育工作的材料。
對麵兒坐著的田政比石淩雲大了十歲,比他稍矮點兒略瘦點兒,眼睛與石淩雲相似,不大不小,戴一副眼鏡,文質彬彬,很有些紳士派頭兒,但骨子裏卻有一股傲氣,很多人都說他和石淩雲像親哥倆。
田政平時不愛講話,不過遇上投緣的朋友,聊起來也會滔滔不絕。石淩雲過去常寫體育方麵的通訊稿,與田政因為工作相識,又因喝酒而相知,通過多年的交往,現在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忘年兄弟。
酒這東西很神妙,太不可思議,清水一樣的玩意兒,卻能對人體神經產生不可預測的影響,僅僅幾兩液體下肚,就令人精神亢奮,增進友誼的話會越說越多。恰好語言又是溝通心靈的橋梁,如此反複交流,人與人之間必然會加深了解,所以人們常說“酒越喝越厚”。誰都知道喝多酒會誤事的道理,可是如果沒有酒,很難想象現機關的各項工作怎麼開展。
兩人對飲了一口,石淩雲毫不客氣要過田政的小靈通,給家裏撥電話。田政的小靈通是報社發給記者們的通訊工具,無論話費多少,從來都是單位報銷,不用自己操心,如今電話費不便宜,省點是點兒。
“媽,我淩雲,我外邊有事,吃完飯回家,王佳回去了嗎?正做飯呐,不用叫了,你告訴她我們省局群體處來領導了,我和局長陪著吃飯,嗯,知道了,喝不多,放心吧,我撂了,放心吧喝不多,別羅唆啦。”
石淩雲為喝酒撒謊是常事兒,他也不怕田政誤解,因為經常在一起喝酒,每回都不少,家裏人難免意見。兩人對這樣善意的謊言早有默契,有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嘛。
石淩雲放下電話,臉上漾溢著忍不住的笑意,躊躇滿誌的說:“政哥,祝賀我吧,辛辛苦苦工作十二年,我終於有出頭之日了。
“是嗎?那得祝賀。”田政過去當記者時,曾跑過幾年體育口,因此對體育局比較熟悉,如今當了編輯,仍號稱半個體育局人。他笑道:“你這棵小草憋得太久,再不露頭,枉費你這麼多年心血。”
石淩雲興致勃勃地說:“下午機關開的全體會,一把手楊局先傳達市政府文件精神,自去年全市性精簡政府機構之後,老同誌有不少提前離崗的,體育局空出了六個科級指標,機關有能力的同誌一律公開競聘,開會的意思是先讓大家有心理準備,競聘方案過兩天公布。局長說保證公開、公正,為體育事業選拔真正的人才。你想,我當了三年的科長助理,理所當然應該升任牽頭的副科長,這事我們主管局長馬建華己經私下告訴我了:是他建議的群體科隻設一個副科級指標,沒有正職。這不明擺著給我留的?媽媽的,副職就副職,誰讓我隻有競聘副職的資格?來喝酒。”最後語氣雖然透出自怨自艾的意思,但是沾沾自足的表情卻掛滿眼角眉梢。
田政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呷了一口酒,笑道:“馬建華挺會當這個副局長啊,今後群體科的工作,全靠你這個老群體一馬當先了,想不好好幹都難。”田政說話體貼入微,感覺也敏銳,能隨著朋友話中的意思推波助瀾,跟他聊天讓人覺得是一種享受。
“那是。”石淩雲容光煥發的說:“馬局轉業才一年,許多工作還摸不著門兒,當然要依靠懂業務的同誌,現在不光一般同誌要拍領導馬屁,領導也要攏絡弟兄們的感情,那麼多具體工作不都全靠弟兄們動手嘛。我們一把手楊局長也算對我夠意思了,三年前給謝俊我倆一個辦公室主任助理、一個群體科科長助理的名份,也是無中生有的舉措,其實破科級哪兒來的助理?這就是先給個名譽,安慰安慰,雖然一沒經濟待遇、二沒政治權利,但總算人家沒忘了咱,一旦有空缺就可以上了。唉,體育局真是壓人呐,要不是有老同誌提前離崗的政策,我不知道還要再等多久,被人小石、小石地叫了十幾年,這才剛熬著讓人叫石科長,雖然算不上什麼,但是在機關工作幾十年,如果還混不上個一官半職的,讓人笑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