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睜開眼睛,撐起手臂緩緩靠上床壁。
床壁就像一塊寒冰。他不由自主地發抖,才發現自己是裸著的。
窗簾開了一條縫,能看到青白色的天空,雲很厚,那種快要下雪的厚。房間的燈開著,慘白的光照著淩亂的臥室。他愣了愣神,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清晨還是黃昏。
多少次都是這樣醒來。有時在桌子上醒來,有時在沙發上醒來,有時在地板上甚至在浴缸裏。第一次爬上男人的床,也是如此半裸著。
他說:“李先生,我是來為您服務的”。
當時他低著頭,沒有去看男人的臉,隻知道男人一板一眼地站著,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裝,連領帶也是灰色的,冷漠地回了一句不知道是嘲諷還是鄙夷的話。
但最後他還是成功了。
———17點23分。
那個男人買的電子鍾,男人跟他說,你要好好學習規矩,從守時和準時開始。
男人的電子鍾像一塊板磚,壓在床頭櫃上,方方正正,規規矩矩。
那個男人本身就是個規矩的人。強硬,嚴肅,認真,衣服從來隻有黑白灰。
就連當初那份男人給他簽的合同,也細細地列了239條注意事項,蓋了騎縫章。
他被接到這裏的時候,曾經震驚於房子的空曠和整潔。
這是巨大的寒冷和死寂。
他情不自禁的按住胸口,幸好,是跳動著的,是溫暖的。
他是屋子裏唯一的活物。
住進這裏的第三天,他把黑色的窗簾換成了珂拉琪風格,濃烈又雜亂,成為屋子裏的異端。
男人來的時候注意到了,隻瞥了一眼,但並沒有說什麼。
他突然來了勇氣,大概是有些失望吧。
無論做什麼都不能引起男人的注意。
他走到男人的麵前,那種很近的距離,手足無措地說:“李先生,我換了窗簾。”
男人卻笑了,不是平時認真的神情,也不是人前那種目光遠飄安靜的笑,反而有種生動的感覺。
男人說:“挺好的,我喜歡海。”
他看著男人的眼睛,從他眼中看到窗簾的底色,才發現原來是藍色的,深沉的藍色。這就是男人想象中的海嗎?
他還想問,李先生,您為什麼喜歡海呢。
可是男人已經走了。
留下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現在他很難受。身體上的。
頭痛欲裂。昨天晚上折騰得太厲害了。其實本來可以不這樣的。
昨晚男人來的時候,他乞求道:“李先生,今天是周六,我可以申請雙休麼”。
男人直接把他拖到沙發上,神色不明地冷笑了一下,扯開了那條灰色的領帶。他這種拒絕的行為激起男人的挑戰欲。於是更起勁了。
他想,要不就這樣繼續躺到天亮吧。他的作息不規律,除了男人來的日子。
手機卻響起來了。他捂著臉,狠狠地揉了自己一把。
來電顯示是李先生。
“您好,李先生,我是林在福。”
“我等會過去,你準備一下。”
“嘟————”
最近來得勤了點。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看來又要加班了,還不給五險一金。
他記得,男人曾經對他說,比起在別墅或者公司,在這裏反而睡得比較安穩,像一個真正的家。
不得不說這套房子很好。市中心,交通方便,雖然在一個又繁華又熱鬧的地段,但綠化特別好,還安靜。
房子還有一個大陽台,盛著陽光,盛著雪。可是他總是把房子弄得一團糟。
男人每次來,總是皺著眉頭先收拾一遍,直到每一樣東西都放在合適的地方。男人就像一頭敏銳的野獸,不僅不慢,嗅著每一件外來物,牢牢把控自己的領地及他的所有物。
他握著手機,正想爬起來。可是又摔回被窩裏。
等他恰恰穿好衣服開始刷牙的時候,門鈴響了。這才不過二十分鍾。
可是他沒有挪腳步,繼續麵無表情的刷牙。
一陣鑰匙聲響起來,門開了。這是男人的房子,他沒有拒絕的權力。
男人不聲不響地走到他身後,可以感受到一股低氣壓和獸類一樣的目光。男人說:
“你睡了一天。”
“怎麼不應門。”
“房間太亂了。”
聲音沒有起伏,冷冰冰的像掉落的冰棱。
他回過頭來,目光下斂,輕輕地說:“對不起,李先生,我…”
男人看到了他疲憊的身影。深色似乎溫柔了一點。
“你去吧。”
“昨晚的確把你折騰壞了。”
說著便轉身走了。
廚房的燈亮起來。男人要做飯。這似乎是一種特殊的癖好。男人除了喜歡海,還喜歡人煙。
這是他久而久之發現的。
可是今晚廚房的燈突然就滅了。
“你好,韓總,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了嗎,李總,這麼久不出來玩,該不是有床伴了吧,養小情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