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 / 2)

滬市的六月是梅雨季,每年這個時候都陰雨靡靡,醫院的窗戶上打著淅瀝瀝的雨水。

大半個窗戶開著,雨傾斜進來,米白地磚上濕潤一片,也吹在牆角那株闊植物的深綠葉片上。

傅星河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腦袋倚著雪白的枕頭。

病床前圍著整個醫院的管理層,護士長怕傅醫生著涼,連忙關上窗戶,又拉下百葉窗。

雨聲消停,靜謐裏,窗外光禿禿的景色也陷入沉默。

“……你放心!”雷院長站在病床著話,“上級部門很重視這次醫鬧,人已經關了起來,很快就會走法律程序了,最少也要關個四五年。”這次的醫鬧事件影響太惡劣了,竟然把一個腦外科醫生手給劃傷了!

對一個腦外醫生而言,手是比心髒還要重要的部位。要是恢複不好,傅星河就必須得改行!

這麼多年的刻苦攻讀、辛勤工作都將付之東流。

他歎氣:“你怎麼用手去擋呢。”

就在二十八時以前,傅醫生剛剛完成了一台長達十個時的大手術,正從手術室裏走出來,交代護士長病患護理要點的時候,一個男子拿著刀突然從旁邊的走道躥了過來,一麵喊著“我要你們給我兒子償命”,一麵朝離走道最近的護士長刺過去。

護士長被嚇呆了。

傅星河本能地拉開了護士長,自己卻被刺傷了左手手臂,傷口非常深,當場見了骨,血流如注。

誠然是左手,也讓醫院上下都鬧得翻地覆。傅醫生是什麼人啊!他們醫院的頂梁柱!活招牌!手要是受傷了以後還怎麼給人做手術?!

如果不是搶救及時,他恐怕手就廢了。

雷院長道:“事已至此,隻能好好休息,爭取早點把傷養好了!”

至於能不能再上手術台,要看傷口愈合的情況了。

雷院長的話雖然沒有出口,但在場不是醫生也在醫院工作多年,普通的醫學常識還是有的,聽著不由心生免死狐悲的感慨,你一言我一語地譴責起那個醫鬧來。

“……我們腦外就靠著傅醫生了,他這手受傷了,誰來給病人做手術?!”

“今一個病人就轉院了……是不讓譚醫生給主刀。”

“那醫鬧前些就沒對勁了,誰放他進來的!”

“關幾年怎麼能夠?!必須嚴懲!嚴懲!看誰以後還敢來鬧!”

原本安靜的病房充滿了嘈雜的聲音。

傅星河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英挺的眉眼流露出些許的銳利,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很不喜歡這樣的環境。

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走了進來。

可能沒有想到病房裏有這麼多人,他腳步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停了下來,目光微轉,落在了傅星河的身上。

“傅醫生,我是林!”他笑著自我介紹,“閔老師給你煲了湯,托我帶過來——雨大太,教授的花棚榻了,閔老師要在家裏等師傅上門修理。”

傅星河非常的意外。

閔老師是滬市實驗高中的老師,但她的丈夫盧漢誠卻是滬市醫科大學的著名教授。她和傅星河的母親是從玩到大的朋友。兩人沒有孩子。傅星河讀書的時候,母親常常去國外做訪問學者,父親在衛星發射站研究核物理,他母親就把傅星河托付給教授照顧。閔老師熱心快腸,夫妻倆把傅星河當自己的兒子一般,每個星期必定叫傅星河去喝湯。受了盧教授的影響,傅星河最後做了醫生。

傅星河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國內知名學者,專業各自的研究領域,對人情事故頗不耐煩,在別人眼裏不免有些清冷。傅星河從到大都沒有遇以過這樣的熱情,雖然覺得麻煩,卻也知道閔老師好意,先是強忍著性子每周去喝湯,出國之後又每周接聽閔老師的電話,彙報自己的學習工作情況,聖誕節、感恩節還要記得寄明信片給閔老師。

雷院長見傅星河來了朋友,也不好什麼了,隻好招呼著一幹人等出去,繼續商量怎麼處理這個醫鬧,以及傅醫生的醫療方案。

霎時間,病房裏隻剩下兩個人。林竭力平靜下來,打開保溫盒。他其實已經在外麵徘徊許久了,但是怕飯菜冷了,猶豫著還是鼓著勇氣進來了。“您等下,我先去洗個手。”他知道傅醫生有潔癖,所以哪怕他身上濕了,保溫盒上卻一滴水也沒有。

傅星河望著他的背影,再別過臉去。安靜下來的病房讓他舒服了不少。

略帶潮濕的氣味撲過百葉窗,鑽進呼吸。他靜靜地枕在雪白的枕頭上,腦袋側著,盯著那四層高的保溫盒瞧。那保溫盒幹幹淨淨,滴水未沾,但眼前人的後背卻濕了,頭發也是濕的信息。讓傅星河猜測他恐怕是把保溫盒護在懷裏,淋雨過來的。

林認真地洗了好幾遍手,保證傅醫生不會覺得有病菌。他還在衛生間裏抖掉了身上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