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紅顏知己
卻說這令狐玉與楊杏姑娘邂逅相逢,幾番歡愛之後,皆覺神清氣爽,五行腠理皆通。須知人心若有憂結,須得渲瀉,而對於遭逢慘痛之人說來,男女之情無疑是一劑止痛的良藥。
次日一早,令狐玉醒來,卻見楊杏早已起床,身穿紅色裙衣,笑盈盈坐在床前,已是一臉莊重,昨夜之事,竟似根本沒有發生。
令狐玉想起二人昨晚那場顛倒鸞鳳的歡愛,反倒有些赧顏,一摸自己渾身赤條條,騰地又是一臉飛紅。正搜腸刮肚,想找幾句話來衝那份尷尬,楊杏已在笑盈盈對自己說話了:“玉哥哥,今日我們去劍川走一遭如何?”
令狐玉半晌才聽明白了楊姑娘的話,傻呆呆問道:“劍川?這劍川卻是在哪裏?”
楊杏笑道:“不遠不遠,此去百七十餘裏,就是劍川縣城了。”
令狐玉道:“不知杏妹欲去劍川何事?”
楊杏道:“看打擂。”
令狐玉道:“打什麼擂?”
楊杏道:“小妹早已打探清楚,這劍川縣城外有個有一座‘天龍山莊’,三天後,‘南極門’和一個叫‘血旗盟’的江湖門派要在那裏擺下擂台一決高下。玉哥哥想不想得起,那‘黑蛟’劉躍林,正是‘南極門’中弟子。”
令狐玉接口道:“你估計‘黑蛟’劉躍林,會在打擂台時露臉?”
楊杏道:“說不準,碰碰運氣罷了。”令狐玉心念一動,想,這種打擂也算是此地重大武林新聞,肯定是好手雲集,說不定能在打擂活動中結識一些當地江湖人士,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於是對楊杏道:“既是杏妹妹想去,我也陪著去看看熱鬧便是。”
楊杏聞言大喜,二人當下決定次日一早便趕去劍川。
誰知第二日早上,楊杏卻突然病倒了,又是發燒又是嘔吐,令狐玉手忙腳亂服侍了她兩日。
第三日,楊杏掙紮著起來要行,令狐玉拗不過她,隻得去租了兩匹馬,楊杏心念著兩天後的擂台會,一路打著馬兒飛跑。
這一程快馬奔馳,足足跑了一個時辰,來到一個名叫張家坡的地方。兩匹馬累得渾身汗下,身上沾滿了泥沙,再要跑下去,就非得躺下去不可,不要說馬了,馬上的人也感覺著吃不消。
楊杏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令狐玉卻注意到她後胯傷處,滲出了大片的鮮血,分明是過於震動的緣故。“杏妹,我們最好在前麵找家客店住下來歇歇,明日再走?”
楊杏點點頭,似乎連說話力量也提不起。
令狐玉策馬在頭裏帶路,兩匹累馬拖著疲倦的軀體往前麵走,好容易才看到一個小鎮,小鎮建在一個十字路口上,算是這鎮市唯一的一條大路,道四邊蓋有一座座竹舍,一處占地頗寬的竹舍門前懸有一塊“宋家老店”的招牌。令狐玉在店前翻身下馬,回身向楊杏道:“咱們就在這裏先歇下來?”
楊杏點點頭,隨即翻身下馬。令狐玉這才發覺她的坐鞍都染滿了血,由不住嚇了一跳,楊杏搖了一下頭,示意她不要緊,令狐玉知她不願以傷病示人,看在眼裏,心中好生難受。
宋家老店門前側搭有一個茅草小棚,是專為南來北往客商釘馬掌的鐵匠鋪,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傳出甚遠。
一忽兒,卻見一個毛頭小子由棚子裏鑽出來,什麼也不問,走過來就拉二人的馬。
待到得知二人不是釘馬掌,而是住店的,才回頭向著裏麵吆喝一聲,也沒聽清楚他叫些什麼,即見由店裏跑出來一個夥計。
令狐玉叫這夥計開間房子,那個夥計用十分驚異的目光,打量了二人幾眼,才轉身向店裏步入。
荒村小店,談不到什麼排場,光線也不好,大白天屋子裏還點著火把,油煙子把四麵牆壁熏得黝黑,這個夥計看二人穿得光鮮,還特意為二人找了個上好的潔淨房間。所謂上好的潔淨房間,其實也不過多了張破八仙桌,兩把椅子而已。屋角旮旯之處,時有些爬的和跑的小生物出沒。
令狐玉看著心緊,忙要那夥計把被褥重新換過,楊杏早支持不住了,立刻和衣倒在了炕上,也不管那份髒和什麼咬人的小東西。
令狐玉目不交睫端湯倒藥侍候了一夜,明日楊杏竟然康複如初,二人俱各大喜,趕緊起程馳往劍川,七八十裏的路程,半日也就到了。
二人到縣城一家客棧中以夫妻名義登記住了下來,剛安頓好,楊杏就建議出去走走。
令狐玉道:“咱們既是走走,就別擠在城內,不妨去近郊一帶,人跡較少的地方轉轉。”
楊杏點頭同意,兩人當下手拉手離開客棧,出西門外向近郊一帶走去。
不久,二人來到一座殘牆斑駁的古廟,卻見廟前幾棵古鬆老柏,濃蔭如傘,矗立數丈高,樹腳處有一列石凳。
兩人來到大樹下,一屁股坐下,楊杏正待說話,卻見對麵走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
二人但見這老人身材瘦高,兩肩奇寬,鳩首秸麵,狀似野人,稀稀落落的一小綹白發,挽成核桃般大小的一個發髻,頂在頭頂正中,一身皂色長衫,十分肥大。
最令人吃驚的是,此老臉色奇特,包括他露出衣袖外的那一雙鳥爪般的怪手,都像是毫無血色,而且白中透青,臉上,手上,青筋暴露,乍然看上去,真像是深山大穀裏不見天日的山魈木魅,即使是大白天碰見,也是嚇人一跳。
這怪老頭笑嘻嘻來到兩人跟前,朝令狐玉楊杏二人施了個禮,道:“好公子,好太太,咱老頭兒餓得不好受,施舍點吧,老頭兒包你們夫妻多福多壽,連生十二個貴子。”
楊杏臉上火辣辣一層紅熱起來,心下嗔怪這老兒說話造次,遂從袋囊取出一塊碎銀,納入掌心,嬌叱聲道:“要錢麼,接住。”
她用的是“甩手箭”的打法將那銀子打將出去,隻見“唰”的一股掠風聲起,一道白光,直向老人太陽穴打來。
令狐玉出手相救已是不及,一聲驚叫道:“杏妹,你?”
卻見那老者不慌不忙,瘦削的肘臂向外一招,中食兩指,已把楊杏打出的銀子接個正著,隨即哈哈大笑道:“多謝夫人,這裏銀子已夠買兩斤狗肉了。”
令狐玉先還怪楊杏魯莽,怎地隨便出手傷人?及至見這老人以這種聽風接暗器手法接下了楊杏的銀子,知是前輩高手,心下十分佩服,有心要再看老者露一手,遂也從身上取出兩小塊銀子放在手掌,抖手掄腕,以“金錢鏢”手法,右手翻掌而出。“唰唰”兩道破風之聲,直取老人雙目。
卻見老人身形一長,張口一吸,兩塊碎銀已落入嘴裏。
再猛一張嘴,那銀子已入掌心。
老人哈哈一笑,向令狐玉道:“多謝夫人相公,我老人家無功不受祿,這裏也送個好事給二位。這西門外有個‘觀世音廟’,咱老頭兒在那裏宿了幾日,無意中發現那觀世音菩薩肚中有把劍,價值連城,老兒拿它無用,相公可去取了自用。劍到手後,別走原路,由廟後翻牆而回。”
話到這裏,又是哈哈一笑:“相公,下手要快,不能錯過機緣,咱老頭兒今日少陪了。”
說到這個“陪”字,老頭兒早已身形縱起,疾如鷹隼,飛出五六丈外,眨眼間三起三落,已不見身影。
見到這等身法,令狐玉不由詫然怔住,方始猛地想起,此人正是江上遇險時出手搭救自己的老者!那時二人相隔太遠,令狐玉看不清老者的臉,可這套輕身功夫卻是讓人一見之後再也忘不了的。
“這老前輩是何方高人,何以屢屢出手幫助自己?”令狐玉望著老者身形逝去的方向,癡癡陷入沉思。“玉哥哥,想不到外表如此不堪一個老頭,卻有這等身子?”楊杏用手肘碰了碰令狐玉,不勝羨慕地說。
“這老前輩究竟是什麼人?若是在從前倒也還罷了。自從奪鼓失利以後,那折扇會中高手已盡數被那廣陵王魔鼓殺害,如今卻又是什麼人在暗中相助?”令狐玉還在想,卻是越想越不明白。
那邊楊杏見令狐玉隻顧發癡,在一旁道:“玉哥哥,剛才那瘋老頭兒說的,不知道有沒有那回事,咱們快進古廟裏去看看。”
令狐玉聽到這話,這才想起老者之言,看那老兒說話瘋瘋顛顛,卻是明白無誤的江湖高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免得辜負了老爺子一番美意。
想到這裏,說聲“走”,忙和楊姑娘一起,按照老頭指點的方向,疾步奔往“觀世音古廟”。
進得廟門,卻廟殿塵埃寸厚,牆角蛛網布結,正中供著一尊觀世音菩薩。由於年久失修,觀音菩薩的麵目已漆黑朽腐,看不清楚。
楊杏又道:“方才聽得那位前輩說,劍在觀世音塑像肚中,咱們不妨近前仔細一看。”
令狐玉走近前,見這尊觀音像有六七尺高,左看右看,卻找不到這觀音菩薩身上有任何可疑之處。
楊杏很失望,一嘟嘴道:“玉哥哥,那老頭兒瘋瘋癲癲,給了他錢,還耍咱們猴戲,咱們還是回去吧。”
但令狐玉卻有些躑躇。以他對那個魔鬼般的廣陵王的了解,雖然這惡魔有“暗器之王”的聲譽,可是剛才這老人兩番表現出的接打暗器手法,並不在這廣陵王之下,分明是個不露真相的絕世俠隱之流。
這老頭在江上就曾救得他一條性命,如今倘是空口說白話,告知自己寶劍之事,以他這種近乎武林宗師的身份,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何必要空穴來風,跟自己這種小輩開這個玩笑?令狐玉心念閃轉,遂對楊杏道:“楊姑娘,我等既來之,則安之,何不看個仔細再說。”楊姑娘隻得留下,同他一起將觀世音像上上下下看了個仔細,卻並無異狀發現。
令狐玉悶了半天,突然想起,眼前所看到的,隻是觀世音塑像的前麵半個身體,後麵半邊,貼在牆壁上,何不把塑像轉過身來一看?
想到這裏,令狐玉雙臂攀住塑像身體,使勁一用力,一陣“軋軋軋”之聲,把塑像的身體轉了過來。貼壁的背部,被翻過來朝向了外麵。
隻見那觀音菩薩腰背處,有一口嬰兒手拳大小的小孔,內中似有一縷綠芒,一閃而滅。
令狐玉心中一動,左右兩手戟指,伸入塑像腰背孔裏,再一使勁,分向兩麵撥開。
這尊塑像乃是石泥所雕,年代已久,也已朽蝕腐敗,幾響“格格”聲中,石泥斑駁附地,挖出一口一尺見方的窟窿。探手伸入塑像內部,四下一摸,果然摸到一件長形,硬梆梆的東西。
取出一看,大喜過望:果是一柄長有三尺四五寸的古劍,劍身閃射出一抹暗藍色的光芒!
旁邊的楊姑娘輕輕“嗨”了聲,道:“玉哥哥,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兒,看來竟是一點不瘋,真有這麼回事的。”
令狐玉含笑點頭。將古劍拔出劍鞘,細細打量,隻見一泓藍色精芒,繚繞閃射,令人耀目。
楊杏也是好奇,將那劍接過來,觀賞一陣,忽地隨手在佛象前石桌上輕輕一劃,卻見那好幾寸厚的花剛岩石桌,竟象豆腐塊一般給劃了一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