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嘉做夢了。

又是一個稀奇古怪,和她現實生活完全不搭界的夢,夢裏她渾渾噩噩,毫無目的地遊走在沙灘上,這裏荒無一人,隻有巨大的黑色礁石稀稀拉拉地分散在沙灘上,襯著慘白如骨灰一般的沙子,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顯得特別陰森可怕,不見飛鳥。

她在夢裏下意識地舉目望去,頭頂沒有陽光,隻有密密層層籠罩的烏雲,海水一浪一浪地衝擊著礁石,亙古不變地把自己摔成白色的泡沫,再度歸於大海。

這片白沙灘很怪,毫無生命跡象,別說魚蝦螃蟹貝殼之類的,連一根海草都沒有看見。

衝上沙灘來的海水,也不是純淨的藍,或者被人類行為破壞環境之後的泥黃,而是深藍色,近乎黑,幽幽的,像是從無底深淵裏湧出來的一般,冷冰冰地衝刷著那些慘白的沙礫。

歐陽嘉迷茫地停住了,她想知道自己身後是什麼,依舊是一片沙灘呢?還是另外有高山平原,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但是在夢中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這麼呆呆地麵向大海,維持這一個方向,不能轉動。

一個遙遠的,又好像近在耳邊那麼清晰的聲音湧入她的腦海,她吃驚地睜大眼睛,疑惑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可是海麵上突然起了霧,很快就遮擋住了大部分的視野,她竭力眯著眼睛,試圖看清楚白霧裏影影綽綽在運動的龐大物體是什麼。

船嗎?

她看不清,白色霧氣隨著那個巨型物體的移動而移動,幾乎是緊密地地遮蔽著全身,隻能偶爾趁著霧氣翻卷的時候,看到一點點露出的邊角部分,表皮不見得光滑,卻也並不多麼粗糲,顏色很深,行動起來,比一般遊輪的速度要快,但絲毫沒有要靠岸的意思,仿佛隻是從海邊巡遊而過,要去向自己固定的目的地。

那是什麼?會是什麼?歐陽嘉並不感到恐懼或者其他,反而是好奇地盯著,想弄明白霧氣之中隱藏的到底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對,就是這種感覺,她似乎對那個‘東西’有一種近乎渴求的欲望,情不自禁地要去撥開迷霧,看到‘它’,接近‘它’……融入它。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她著迷於研究那個霧氣中的巨型物體的時候,一個強烈的念頭突如其來地衝擊著歐陽嘉的心,逼迫她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我是誰?我是什麼?”

即使在夢裏,這個哲學一樣的問題也讓歐陽嘉受到了影響,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以為總歸能看到一個女性的身體,就像上個夢一樣。

可是,並沒有,觸目所及是一片虛無,‘她’根本不存在,沙灘上除了那些慘白的沙礫,什麼都沒有!

她正在愕然的時候,白霧之中響起了類似火車鳴笛一樣的尖銳而悠長的叫聲‘嗚~~~~~~’,她猛然抬頭——

“啊!”歐陽嘉一下子睜開雙眼,身子痙攣地彈動了一下,差點從床上坐起來,一邊的楊可立刻俯身向前,抓住她的一隻手,不停安慰道:“我在我在!嘉嘉,別怕,我在呢!”

歐陽嘉瞪著眼睛呼呼地喘氣,剛才那一下驚醒得太突然了,導致現在還有些對不準焦距,她抿了抿嘴,用力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直到視野徹底清晰。

這看起來像一間病房,頭頂還掛著輸液架,一袋透明的液體不緊不慢地往下滴著,自己的左手被楊可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掌暖和幹燥,是人類的觸感沒錯了。

“哦……”她微微抬起頭,在枕頭上左右移動著看了一圈,確定這真的是一間高級單人病房,窗外萬家燈火,已經是夜晚時分。

“我……暈倒了?”她不確定地問。

楊可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上麵,籲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去,伸手去拿了條毛巾,細心地給她擦著額頭冒出的冷汗:“是啊,好好地說著話呢,你一頭就栽了下去,可把我嚇了一跳,幸虧救護車來了兩輛,擠一擠也能把你送來醫院了。”

歐陽嘉不適應地一扭頭,躲開他的手,追問道:“醫院?”

“是呀,第三醫院,尤先生包下了這半邊,咱們可是沾光了呢。”楊可想起自己在急診留觀的時候,住的是六人大病房,就有些酸溜溜的,但是老婆大人住得舒服,想一想又平衡了,討好地問,“你還有哪裏不舒服?我按鈴叫醫生來檢查檢查?”

“不用了。”歐陽嘉皺著眉頭,重重倒回枕頭上,回想了一下,自己昏倒之前的那些事,曆曆在目,記憶清晰,絕非腦震蕩應有之像,“我感覺沒什麼,醫生怎麼說?”

楊可擺擺手,壓低聲音說:“咱們這種特殊情況,一般的醫生怎麼能查得出來?好麼,鼓搗著一來就抽了好幾管子血,化驗這個化驗那個,什麼心電圖x光,都給安排做了,到最後也沒說出什麼所以然來,就說是熬夜了,疲勞過度,沒有吃早飯,低血糖暈倒。”

歐陽嘉麵無表情地說:“那霍清泉和尤甜甜,應該也是得的同一個病吧?”

“可不是!”楊可豎起大拇指,“你竟是神猜!醫生也是這麼說的,我看尤先生那臉色可不好,不過呢,估計他也不敢滿世界嚷嚷自己寶貝女兒是被下了降頭,所以嘍,就認可這種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