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飛舞著,像要埋葬整個大地。西北風橫空呼嘯,似在怒吼:醒來!醒來!
風雪交加,天色逐漸灰暗。
也不知隔了多久,武維之這才輕唉一聲,慢慢的蘇醒過來。
他恍恍惚惚地,仿佛聽到風雪中一直飄忽著一種若斷若續的呼喚。而這時,當他神智略清,身軀稍微縮動了一下之後,那種呼喚立即在耳邊更為清晰地響了起來:“醒來,小子!
醒來,小子!勇敢一點,衝過無情屏。要死,死到那一邊去!”
武維之驚然一驚,霍地翻身坐起。舉目四顧之下,空山岑寂,萬籟無聲,除了雪在漫天飛舞,風在橫空呼嘯外,觸目蒼茫一片,哪來的人影?
他揉揉眼睛,暗忖:“是我聽錯了麼?我沒有聽錯啊!”凝神追憶,耳際似仍索繞著嫋嫋餘音。他堅決地相信,他沒有聽錯,一定沒有聽錯!不但是從人口中喊出來的聲音,而且聽上去非常耳熟,就好像以前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一般。至於以前究竟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一時卻又記不起來。
尤有可異者,那人傳呼的雖是激勵之詞,聲浪卻十分焦躁迫促,且同時透著一種近乎譴責的憤怒。言外之意,好像在罵:“小子,你假如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除了啖狼喂鷹之外,還有什麼意義?哼!真是沒出息!”
有一點他敢確定,就是那人語氣像師父,但絕不是師父。不過,他雖知道那人不是師父,內心卻深以為人家責喝的很對。“是的,衝過去,我應該衝過去。”他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人無信而不立!縱令赴湯蹈火,也得取到一顆兩極丹,才對得起藍鳳。況我身為人子,為盡孝道,更應量生死成敗於度外。”
“如我拚舍一命,還有何處不可去得?”他又想:“是的,衝過去!我應該衝過去,誰也擋不了我!”想至此處,不由雙拳緊握:“我要憑勇氣克服困難,我要以毅力左右命運,而不應懦弱地聽由命運無情的安排和打擊。”於是,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抖去一身雪花,仰臉長吸一口清氣,深深吐出;鬆開緊握的雙拳,臉上現出一抹堅定而寧靜的笑容。然後,他又在原地重行盤膝坐下,麵對隔澗無情屏,閉目垂瞼,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一片淡淡的白氣從他周身冉冉散發出來。白氣愈來愈濃,終於變成一團厚厚的濃霧,將整個身軀罩在其中。又是片刻之後,一聲龍吟清嘯,霧氣立消。他再度從地上站了起來,提起那隻輕便書箱,目光在無情屏上停留了一下;然後舉起腳步,神態嚴肅地向對澗走了過去。
繞過巨石無情屏,是一塊空地,再向前,有一座高大的雪堆;雪堆背後,像燕尾似地,有兩條左右分開的上峰坡路。武維之來至雪堆之前,停步抬頭,不知該走哪條坡道才好?就在這時候,雪堆上雪花飛揚,驀然現出一個門戶,原來是一座茅屋。茅屋前,這時站著一個老人;長發垂肩、臉如枯棗,雙目閃光如電,臉上卻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武維之微定心神,連忙上前躬身道:“無情老丈”一語未竟,但見無情叟驀地右臂一圈,兜頭蓋臉地便打出一掌,掌勁疾厲,如驚電奔雷!武維之冷不防此,頭一抬,前胸迎個正著。一陣血氣翻湧,踉踉蹌蹌,一直倒跌了三四步,方始勉強定住身形。
武維之遭此冷襲,止不住又氣又怒,咬牙暗忖:“好呀!你這老奴不但無情,而且無恥呢?”方待運功還擊,心念忽轉,又忖道:“不行,不行!千萬不能這樣做!他如通情達理,也不會叫無情叟了。他的職守是不許外人擅人此山;如今我硬闖進來,縱令我有苦衷,但我如不能出示玉仗或寒梅,依舊是其曲在我。我應忍氣陳之以理,服之以方,才是正逢。”
念定,武維之方二度喊出聲:“無情老丈”底下話尚未出口,陡覺眼前一黯。抬頭時,無情叟已迫至身前五步內。他欲待發聲喊止已是不及,無情叟右臂一圈一推,原式不變,又是一掌。
這一掌,力道校第一掌更為勁疾,武維之出為並無還手之意,雙方距離又近,是以又被兜胸打了個正著。重心一失,又跌退了四五步。眼前金星亂冒,胸中氣翻血源,喉頭一甜,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血噴在雪地上,紅白相映分外鮮明,就像一朵赤梅。
武維之朝地上瞥了一眼,輕輕一歎,忽然更加心平氣和起來。他眼光一帶,看到身旁有塊大石;若將全身其氣聚於右臂,並指俯身一劃,石塊如切,滾落一旁,他用手拾起,托在掌心。一麵以衣袖拭去唇角的血漬;一麵微微一笑,蒼白著臉色,傲然說道:“老丈可以看出,晚輩並非沒有還手的能力。”
無情臾雙目電閃,臉上依然沒有表情。武維之隨手丟落石塊,雙手背負,頭一仰大聲又道:“如說這便是靈台人老父女的待客之道,那麼就請老丈再發第三掌吧。”話說完,緩緩政平視線,蒼白的使臉上,彌漫著一片近乎空靈的肅穆之色。麵對無情叟,屹然挺立,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