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沒有平日裏的輕柔和緩,帶著幾分嚴肅和認真。

蘇朵朵聽到對方的話語,沒有任何的不悅,反而淺淺笑了一下。

其實,她不是對自己的傷口不在意,更不是把生命當作兒戲。

她可是惜命得很。

隻是,她傷口處塗抹的那些藥,是那個男人給她處理的。

她還記得男人噴灑在她手背上的灼熱氣息,他溫柔輕緩的動作,緊張關切的神情……

想到這一些,她還真的有點舍不得把他留在手上的痕跡給抹掉。

“沒想到,你跟梓鈞挺熟的。”

程可茵一邊給蘇朵朵抹著藥膏,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

明明她的動作專業而又熟練,力道也把握得很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蘇朵朵就是覺得跟男人那種透著小心翼翼的動作比起來,她好像把自己弄得更疼一些。

好吧,她承認,這有可能是她自己的錯覺。

傷口處傳來隱隱痛意,蘇朵朵並沒有感覺到有多麼的難以忍受。

除了眉心偶爾微縮,麵上看不出絲毫的痛楚。

“還好吧。”

蘇朵朵微微聳了聳肩。

她回答得簡單,不是敷衍。

隻是,除了這三個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麼關心在乎一個人。”

程可茵繼續開口,表情平靜,一片坦然。

蘇朵朵聽到對方的這句話,眉眼彎了起來,透著幾分毫不掩飾的雀躍。

“是嗎?”

她無意識地喃喃低語。

程可茵見她這副直白而又嬌羞的神態,宛如少女懷春一般,輕輕笑了笑。

“是啊。你不知道,還在軍校的時候,他可是我們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不光人長的帥氣好看,就連各項成績也都甩別人好幾條街。每次訓練的時候,訓練場周圍都會圍著好多人,就是為了一睹他的風采。”

“這麼誇張?”

蘇朵朵有些驚訝。

她還以為,像他那樣的人,應該是很低調的呢!

程可茵笑了笑,繼續開口。

“隻可惜,他一心撲在訓練場上,可是傷透了很多女生的心。記得有一次,我們專業的一個女生終於鼓起勇氣跟他表白……”

蘇朵朵聽到這裏,雙手不自覺地握緊,眼神裏流露出濃濃的警惕,就像護食的小動物一般。

“放鬆。”

程可茵正在給她纏繃帶,見她手掌纂成拳頭,心下好笑,出聲提醒道。

等到手心裏鑽心的疼痛襲來,蘇朵朵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緊張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掌打開,略帶急切地開口問道。

“然後呢?”

“其實,那也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表白。梓鈞這個人太冷了,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他身上的強大氣壓。”

程可茵給蘇朵朵纏好繃帶,打了一個結,頗有感觸地說道。

“那個女生拿出一封情書遞給他。結果,他隻是掃了一眼,說了聲‘謝謝,對不起’,就離開了,留下那個女生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蘇朵朵眼睛眨巴了一下,心裏有些好笑,這確實符合他的性格。

“可茵姐,這件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有些好奇地開口問道。

既然那個女生采用送情書這種迂回的方式,估計當時應該不會有太多的人在場。

所以,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程可茵把藥膏跟繃帶整理好,唇畔依舊噙著笑容,隻是神情有些恍惚。

“因為,那個女生,就是我。”

許久過後,她才終於開口,解開蘇朵朵心中的疑惑。

可是,聽到她的回答,蘇朵朵的內心更加驚愕了。

她以前還單純地以為,丁梓鈞跟程可茵之間的關係隻是比一般的人熟稔了一點,卻沒想到,他們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再然後呢?”

蘇朵朵的唇角勉強扯出一絲弧度,笑意淺淡,帶著幾分酸澀。

程可茵見她這般模樣,定睛看著她,眉毛微挑,唇畔的笑意濃鬱,透著幾許促狹。

“怎麼?吃醋了?”

蘇朵朵被對方說中心事,心頭一緊,臉頰漸漸升溫,直至發燙。

她摸了摸鼻尖,麵上流露出一絲不自在。

“是有點兒。”

她沒有掩飾,更沒有否認,大大方方地承認道。

雖然明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麼,心裏卻還是有點兒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被別人摸了一下那種感覺。

話音剛落,她突然想起什麼,略帶驚愕地看向程可茵。

“可茵姐,你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她表現得真有這麼明顯嗎?

程可茵無奈失笑。

“你的表情都寫在臉上呢,想不知道都難。”

蘇朵朵麵上的粉色更加明顯了,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借此掩蓋自己的尷尬。

程可茵適時收斂,不再打趣她,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沒有然後,他拒絕得很徹底,而我,那時候太膽怯。”

她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清淺了許多,就連聲音也莫名有些低沉。

“如果說,真有後來的話,那就是我跟……”

“媽媽……媽媽……”

程可茵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小女孩兒不安的夢囈聲打斷。

兩人神情微怔,隨即看向小女孩兒,眼睛裏盡是無法掩飾的驚喜。

小女孩兒雙手胡亂地抓扯著,嘴巴囁嚅,夢囈不斷。

那張黝黑的小臉緊緊地皺成一團,似乎夢魘一般,模樣看上去痛苦極了。

“媽媽……媽媽……”

她的聲音稚嫩,夾雜著濃濃的不安,隱隱帶著一絲哭腔。

“沒事的,沒事的。”

蘇朵朵輕輕地拍了拍小女孩兒的胸口,輕聲安慰著,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輕緩。

“媽媽在這裏。”

聽到女孩兒充滿憐愛輕柔的聲音,程可茵微微驚訝。

明明她自己還是一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孩子,她卻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輝。

小女孩兒嚶嚀一聲,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接觸到光線,被昏黃的燈光刺激,她痛呼一聲,那雙眼睛又迅速閉上。

蘇朵朵俯身,把手覆蓋在小女孩兒的眼睛上方,給她遮擋住光芒。

“沒事了,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小女孩兒聽到一個甜美溫柔的聲音,仿佛和煦的春風一般,聽上去格外的舒服。

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試探性地睜開。

一個年輕漂亮的大姐姐坐在她的床前,正一臉溫柔地看著自己,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天使一樣。

“你是天使嗎?”

小女孩兒嫩生生地問道,聲音清脆,帶著一絲虛弱。

蘇朵朵摸了摸她的臉頰,莞爾一笑。

“我是姐姐,不是天使。”

“哦。”

小女孩兒似懂非懂,吃力地點了點頭。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屋子裏還有一個大姐姐立在一邊。

周圍一片陌生,跟她的房間完全不一樣。

小女孩兒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膽怯,惴惴不安地開口問道。

“姐姐,我這是在哪裏?我媽媽呢?我想要媽媽。”

蘇朵朵將她有些淩亂的頭發整理好,沉吟了一瞬,緩緩開口,柔聲安慰著。

“這是醫院,你生病了,在這裏住幾天就好了。”

“那我媽媽去哪裏了?她怎麼不陪著我?是不是我不乖,惹她生氣了?”

小女孩兒可憐兮兮地問道,眼神裏流露出擔心被遺棄的恐慌與不安。

“媽媽她……”

蘇朵朵抿了抿嘴唇,麵色掠過幾許猶疑,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女孩兒解釋,更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的媽媽,已經不在了。

“媽媽她躲起來了,在跟你做遊戲呢。等你睡著了,就會見到媽媽了。”

她終究還是不忍心告訴小女孩兒那個殘忍的真相。

隻希望,這個善意的謊言,能將她幸福快樂的時光再延長一段時間。

小女孩兒聽到蘇朵朵的話,不哭也不鬧。

她乖乖地閉上眼睛,期待著在夢中,能跟她的媽媽重逢。

丁梓鈞驅車折返回坍塌的房屋處。

工兵連跟醫療隊已經趕到,正在爭分奪秒地實施搶救工作。

此時已經進入深夜,天幕黑漆漆的,原本璀璨奪目的繁星也不知為何躲在了夜幕後麵,不肯露出閃閃星光。

朱巴的路燈本就稀少,即使深處市區,也僅有幾盞路燈照明。

燈光昏黃晦暗,在無邊的漆黑夜幕下,幾乎猶如螢火之光,不足以照亮整個天際。

沒有房屋建築圖,夜空漆黑一團,幾盞路燈幾乎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整個搜救工作幾乎無法繼續施展。

“丁副營長!”

李國棟看到越野車停下,車上的人大步朝著這邊走來,他神情一振,趕緊快步迎了上去。

“情況怎麼樣了?”

丁梓鈞邊走邊問,麵容嚴肅而又凝重。

“又找到兩具。”

李國棟跟在他身後,腦袋微垂,低聲回答。

他的聲音低沉澀然,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

丁梓鈞聞言,腳步猛地停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纂成拳頭,就連挺直的背脊也不由得僵滯在那裏。

是兩具。

即使找到了他們,也沒能把他們嗯生命從死神手中奪過來。

丁梓鈞抬頭望了一下夜空,整個天際似是被一層陰沉沉的幕布籠罩著。

低沉,壓抑。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另一個人呢?”

許久之後,丁梓鈞將心頭所有的情緒壓下,沉聲問道。

“還沒有找到。”

李國棟耷拉著腦袋,神情裏流露出一絲頹敗。

其實,他們明白,都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生存的希望已經十分的渺茫,幾乎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