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冬末,天降大雪,數十日不止。
宣和四年正月初十,剛剛結束河北軍資監察的馬擴來到鄆王府,留下一份監察報告的副本,又匆匆趕到樞密院核銷了差事,來不及回家,托了副使孫青林給馬政捎個口信,便冒雪離開汴京,急匆匆地趕到雄州,找到宣撫司衙門報道。
原來,馬擴去河北監察之時,遼國的賀正旦使者求見了道君皇帝趙佶,說是願意放棄每年的歲貢,條件是宋遼兩家聯合抗金,結果被趙佶一口回絕。道君皇帝當場表示,決定單方麵廢除檀淵之盟,將不日興兵,收複燕雲。
皇帝放了狠話,大宋朝廷便難得的高速運轉起來,在旬日以內,樞密院連續發出七起禦前金字牌,傳達了同樣的命令,調西軍赴河北巡邊。所謂金牌,不是黃金打造,其實是金字木牌。信使手捧金牌,每過一個驛站,就要換匹好馬,一晝夜之間要走六百裏,這種情況隻有在傳遞十萬火急的軍報時才能用。
西軍諸多將門中,例如折家、姚家都是歸附的蕃將大族,並不被朝廷真正信用。種家卻不一樣,種家將創始人種世衡是大儒種放的侄子,天生的文官係血脈,有宋以來,武將雖不得意,可儒將卻很吃香,種家將如今的掌門人種師道更是大儒張載的學生,被趙佶親自重用提拔,可以說,西軍之中,趙佶最信任的派係就是種家將。
可是,這些金牌的語氣一次比一次更加嚴峻,最後一道命令中竟有“屆期大軍不能開抵雄州,貽誤戎機,惟都統製種師道是問”的話。
種師道看著案幾之上的七道金牌,心裏清楚,不出兵不行了。
十二月下旬,劉光世率領的“勝捷軍”最先到達雄州。這支軍隊的前身本是由劉光世的老子、環慶路經略使劉延慶節製的環慶軍和鄜延軍,去兩浙地區鎮壓了方臘起義以後,分別留了一部分駐在京西北路,取得了獨立的番號,給養和軍餉都由樞密院直接關發,在數量、質量、關發日期和其他待遇上都比西軍本部的各軍來得優厚。
童貫之所以特別優待這支軍隊,把它視為寵兒,是因為,西軍是一支排外性很強的軍隊。
與西夏持續百年的戰鬥,使得西軍逐步的職業化,將領世家化,以致有“種家軍”、“折家軍”、“姚家軍”等等稱呼。這些將門世家之間互相結親,逐漸形成了一個利益集團,有矛盾也隻限於內部,外麵的人,如果沒有一點淵源,很難插手進來,即使朝廷派來的大員也不例外。
童貫雖然長期在西軍中擔任監軍,實際上他卻發現,西軍的首腦們,無論是較早的統帥劉仲武,還是後來的統帥種師道以及有資格與種師道競爭統帥地位的姚古,都對他“敬而遠之”,表麵上很尊敬他,卻不讓他在實際軍務上沾邊。
多年來,童貫也拉攏了一些西軍將領,如辛興宗、楊可世、王淵等,可是他們都還隻是西軍的中層。
在參與對西夏和青唐羌族的長期戰爭中,童貫非常高興地發現,環慶路經略使劉延慶就是他尋覓已久的理想人物。首先,劉延慶地位足夠,具有候補統帥的資格;第二,劉延慶有羌族血統,在西軍中受到普遍的輕視,這使得他也不像種師道、姚古、趙隆他們那樣在意整個西軍的利益和名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知深淺、明尊卑,在童貫麵前馴從如犬,這三點都成為童貫特別欣賞他的理由。
故而,平定方臘的戰役結束後,這支軍隊就被童貫從西軍裏生生的挖出來,當成了自家的衛隊,待遇自然優厚,與西軍其他的幾支部隊相比,便好象是親生與領養的差別。
宣撫使童貫本人還逗留在京師,但是行軍參議官、述古殿學士劉鞈,參議副官、龍圖閣直學士趙良嗣等人已經到了雄州,立起了宣撫司的行轅。這一次,劉鞈便是馬擴的頂頭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