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八年(西元1118年),秋,夜。一輪明月高掛天中,暑氣消退西風起,正是佳節中秋團圓時。
高門大戶燈影踵踵中觥籌交錯,小戶人家也是一片吃酒賞月其樂融融。京東西路,一陣風打著旋兒吹過,卷起稍有枯黃的葉子掠過,盡顯蕭瑟的一處荒野小路上,一前一後兩騎緩行,枯葉擦著馬上的人的衣擺落下,輕緩安靜的融入地中。
前麵馬上的青年一身青布直綴,似毫無所覺,繼續緩步前行。
稍稍落後半步的青衣圓臉青年打了個寒顫,抬臉看向近在咫尺的清俊背影,微微囁嚅著道,“小官人,要不……找個地方歇歇?”
走在前邊的清雋青年稍有吃驚地回過頭說,“十一,這荒郊野嶺的,便有歇腳的地兒,也不穩妥,還是趁著月光,再趕一程罷。”
說罷又微微環顧周遭的蕭瑟景象,冷笑道:“說什麼豐亨豫大,我看倒是好一片田野風光啊。”
四周草木稀疏,野草亂趴在地上,草尖幹枯發黃,也無蟲叫蛙鳴,也無規整稻田,整個一片荒郊野嶺的死寂涼瑟。
十一跟著又走了一程,心中一時被旅人的悲傷愁緒填滿,一時又似被環境勾出了幾分恐懼,拚命縮縮肩膀,沒話找話道,“小官人,聽講這濟州地麵兒多有強人,怎地這一路咱們卻沒有遇到?”
那清俊青年歎口氣,說道:“拜‘括田所’之賜,大夥兒失了立身之本,有法子的背井離鄉去投親靠友,負累輕的索性便做些沒本錢的生意,剩些苦哈哈的做了佃戶捱著罷了。這一路,雖近京畿之地卻少人煙,強人劫誰去?隻不走那水泊,料也無妨。”
小官人的聲音沉穩有磁性,一開口時仿佛周遭都安靜了下來,隻餘他的聲音在人心間,田野間回蕩。十一並沒聽清小官人說了些甚,隻覺聽著小官人說話,心也安了不少。
這清俊公子,便是新科武舉第三名,授承節郎、京西北路武士教諭馬擴,字子充的。那十一便是他的家仆伴當馬振群,排行十一,正在回登州牟平覲親的路上,隻因為貪趕路程,錯過了宿頭。
而馬擴心中,其實並沒有聽起來那麼安靜沉穩,他原本是一個二十一世紀受過三流大學良好教育的大齡青年,也叫做馬擴,畢業後像眾多普通青年一樣加入了求職大軍,熬著等哪家公司大發慈悲給回封郵件,大多時候都無所事事。一次拚酒胡吹的同學聚會上受了指點,回去後拚著宿醉的大腦熬夜改寫求職簡曆,不知不覺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清晨,帶著宿醉的馬擴,再一睜眼,看見的便是古色古香的客店,古香古色的床!兩世的記憶洶湧而來,雜亂無章,不同的語言、環境、生活、習慣反複交替在腦海中閃現,仿佛有黃色和綠色的閃電交織穿刺他的大腦,頭像被針紮透了一般的疼,疼得像要裂開,死死的咬著牙,咬著被子,挺過了那一陣好險便要精神崩潰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