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話 種子與宿命
時夜、顏燕和帕拉克見到的李雲載，是他們根本不敢相信的樣子。烏托邦廢墟的最後一間屋子，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蜂巢，四麵布滿了六角形的格狀組織，還隱隱散發著蜜香。在蜂巢的正麵，是一扇被封得死死的大門，顯然穿過這扇大門外麵就是光明，但這大門前麵還有不可逾越的障礙——一隻碩大的熊蜂，在蜂巢中心霸氣十足地立著。向四壁看看，那些粘稠的黃色粉末包圍著一些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殘缺不全的屍骨，有些已經被溶蝕掉大部，有些顯然是新死，容貌猶存。這隻巨型熊蜂渾身都是紅黃兩色，足有兩米多高，臉上已經沒有了人樣，一串黃色的甲片從額頭直接覆蓋到胸骨，兩邊則是大塊的紅色盾狀甲片護住。他身上是昆蟲般的骨質甲胄，甲片都是六邊形，十分詭異，而他手中一張同樣由甲片覆蓋的巨弓顯然是他用來殺人的武器。也許過去他還是個人，但現在在這自己構建的蜂巢中困守多年的李雲載，的確已經失去了人的特征，而更像一個半人半蟲的怪物。他身上散發出陣陣濃烈的香氣，撲進人的鼻孔中讓人嗆得難受，時夜一見就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我很久都沒有見到活人了！”從那個熊蜂頭裏擠出的聲音冰冷凶狠缺乏質感，讓人的恐懼刺入骨頭縫裏，“這麼強的戰士，如果能吃了你，我就會再延壽三十年！你比那些沒用的打手更合我的胃口！”說罷李雲載揚起雙手，指向兩邊被他捕獲吃掉的那些人的屍體，其動作輕飄而優雅，完全打碎了之前時夜凶猛彪悍的猜想，但是不能否認，這個樣子的李雲載更加危險，可能比魔法公會中遇到的任何敵人都危險。
“看招！”這次率先衝上去的是帕拉克，兩道銀光閃電般夾攻李雲載的喉嚨，李雲載隻是輕輕向後一躍，就躲開了這一招，手中蜂刺弓弦響一聲，帕拉克啊的一聲驚叫，單膝跪地，右肩上已經被釘了一支長針，李雲載的動作如此之快，甚至都看不到他抽箭。帕拉克猛地拔出長針，又一次殺將上去，這時時夜也拔劍迎上，隻見帕拉克用弓在地上一壓，借助彈力嗖地飛上半空，雙腿如蜂刺一樣迅猛地向時夜胸腹部連踢十幾腳，踢得時夜踉蹌後退幾步差點兒摔倒，時夜隻覺得胸口隱痛，一口血湧上喉頭，好像是受了內傷。更可怕的還不是這個，三人的腳下都開始分泌出粘稠的花粉來，觸碰到的人就像被膠粘住，行動困難，動作遲緩起來，帕拉克揮動雙劍，剛將纏住自己雙腳的膠黏物質砍斷，李雲載又是一箭射穿了他的左肩。接著他的左右膝蓋又連連中箭，那箭上帶著猛烈的蜂毒，中箭部位很快就腫脹起來，帕拉克連站立都成問題，他雙臂支撐著跪在地上，像是屈辱地向李雲載求饒。李雲載哈哈大笑，令時夜倍加惱怒，他左手掩胸，全身力氣集中在右腳上，飛身躍起橫著將劍刺出，直取李雲載當胸。李雲載又發一箭，中時夜左肩，卻無法阻止時夜的劍勢，隻得用弓去攔。隻聽哢嚓一聲，那蜂刺弓斷為兩截，兩段還都在李雲載的手裏。“顏燕！”時夜呼喚一聲，趁毒還沒散，顏燕立刻念動咒語為他和帕拉克治療。
“沒了武器看你還怎麼猖狂！”時夜得意地抬起頭看著李雲載，“沒了武器……”他手裏拿的是什麼？兩柄黃蜂刀！
“這弓本來就是兩把彎刀組成的，看刀！”李雲載雙刀一分，向時夜剁來。人哪裏有蜜蜂的敏捷，況且腳下花粉黏黏糊糊，躲不得避不得，隻得重新揮劍招架。李雲載在烏托邦廢墟中禁錮七年，人性已失，隻餘殺性，時夜畢竟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在麵對這瘋狂的熊蜂的時候稍一猶豫，一刀從耳畔擦過，險些破相。顏燕在時夜身後觀戰，她力量不濟，不適合參加這樣慘烈的戰鬥，但當李雲載越過時夜，將要落地的時候，她手上的雷槍應聲出擊，雷光將李雲載包圍，一時間火花四起，料想李雲載將葬身雷中。然而那熊蜂已經在滿是雷雲的烏托邦廢墟裏呆了七年，又怎麼會怕這點雷擊，況且這雷槍以前的主人長孫虎，不過也僅是李雲載的一個部下而已。李雲載虎吼一聲，從雷鳴中脫身而出，幾十支毒針向顏燕射去。時夜和帕拉克這樣的強者身受毒針之苦都難以忍受，何況顏燕一個小姑娘？帕拉克顧不上傷痛，飛身撲向李雲載，卻被李雲載一腳踢開，看來顏燕難逃一劫。時夜也來不及再去回身阻擋李雲載，但見砰的一聲，李雲載和顏燕之間驟然騰起一團煙霧，李雲載的雙刀再也落不下來。待煙霧散去，顏燕麵前赫然立著一頭龐然巨物，那是一頭身後背著兩對蝶翼的人型怪獸，耀武揚威地用它那纖長的前肢截住了李雲載的攻勢。這怪獸的出現令時夜始料不及，這難道是顏燕召喚出來守護她的合身獸人？可是，她身上沒有魔法石啊！那怪蝶從口中吐出成縷成縷的絲線，將那熊蜂裹在其中，不僅化解了顏燕的危機，還將形式一舉逆轉。“這是你的合身獸人？”時夜退到顏燕身邊問，“你哪兒來的魔法石？”
“烏托邦廢墟裏到處都是魔法石！”顏燕說，“合身獸人羅斯利，幹掉他！”
一個魔法師能夠自由驅使合身獸人，就已經是了不起的能力了，更何況她能驅使著合身獸人在如此關鍵的時候化險為夷。李雲載被包裹在層層絲線之中，插翅難飛，眼看就要被活活勒死，他那蜂刺弓也好，黃蜂刀也好，此時都毫無用武之地，他越掙紮，絲線就將他勒得越緊。
“別以為這樣就能贏了！”李雲載雙眼一閉，把心一橫，扯著嗓子喊道。時夜正以為他是臨終的哀號，突然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魔力波動襲來，顏燕的合身獸人嘶鳴一聲鬆開了絲線，時夜和帕拉克都感到頭疼欲裂，雙腿軟如棉花。抬頭一看，李雲載已經掙脫絲線束縛，在他麵前飄浮著一個人型物體，周身散發著柔柔的金光，那是一個女嬰模樣，卻有著巨大頭顱的奇怪人形，李雲載站在她後麵，給人帶來加倍的詭異和恐怖。“合身獸人提克爾納，幹掉他們！”從這怪嬰的頭部散發出的陣陣詭異波動讓時夜和帕拉克喪失了方向感，劇烈的頭痛使他們連武器都無法舉起來，顏燕的合身獸人在怪嬰的麵前堅持了一陣子，也不過兩分鍾就煙消雲散。李雲載的合身獸人依靠的是精神攻擊，比起顏燕的來更加險惡，一來一去顏燕竟然還處在下風。李雲載撥弄幹淨身上的絲線，組合好了長弓，對著顏燕就要射過去。危在旦夕之時，是帕拉克又一次舍身撲了上去。雖然他的神誌已經不清，渾身又受了李雲載的猛毒，受傷的地方已經漸漸變成黑紫色，但他仍是猛虎一般地撲向李雲載的長弓。隨著一聲弓弦響，十幾根飽含蜂毒的長針一齊刺入了他的胸口，帕拉克慘叫一聲，身子向前撲倒，但力道絲毫未減，他雙手緊握住劍柄，在倒下的瞬間，用盡了全身力氣，使短劍脫手飛出，裹著血雨腥風的雙劍就這樣刺入了因為操縱合身獸人而無暇分心的李雲載心口。隨著帕拉克的倒下，李雲載的合身獸人也在一陣閃光中消失。然而李雲載仍然站著，他左手握著長弓，右手伸到胸前將那兩把短劍一下子拔了下來，竟然沒造成什麼損傷，帕拉克白死了！
“帕拉克！”時夜見帕拉克舍身一擊，被李雲載射死，心如刀割，顏燕也呆住了，半天沒有眨眼睛。“顏燕！別呆在那兒！”剛從混亂中清醒的時夜抄起大劍重新投入戰鬥，但是他的同伴沒有了，這戰鬥變得越發艱難起來。悍勇的戰士帕拉克，竟然就這樣將生命留在了烏托邦廢墟中，他的承諾永遠變成了一場泡影，可惜這鬥士沒能再看一眼外麵蔚藍的天空。
“你們在幹什麼！”在魔法使們在公會為時夜祈禱的時候，突然祈禱室的門被撞開了，一個男人心急火燎地大聲叫道。眾人抬頭一看，此人正是馮澈，時夜的恩師，王國的第一實力者。英美見了元帥，第一個站起來說：“我們在為時夜祈禱，我們都希望他能衝出烏托邦廢墟，這是為了公主，希望她能看到奇跡。”她的表情肅穆，一點兒也沒有平時見到元帥時那種歡笑。
“別鬧了！沒用的！”馮澈吼道，“如果真要幫他的話，就想辦法把這個送給他吧！”一邊說著，馮澈將手裏的一個長條盒子扔向眾人。淩涼伸手接住，打開一看，竟是時夜以前的佩劍——骸骨狼牙！
“他現在應該能使用這東西了，快送給他！”馮澈急不可待。
“元帥。”紗綺說，“將這把殘劍給他，又有什麼用？”
“劍的另一半，就在時夜手上！我就是覺得他還沒力量同時用兩把劍才分開給他的，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如果集合你們的魔力，應該能把這劍送給他的！”
“是的。”矯潔說，“我們可以。遵命。”
淩涼說不出話，她捧著這把時夜曾經用過的劍，眼裏的淚水早就控製不住。這幾天她哭得太多了，眼睛都腫了起來，可是還是抑製不住複雜的心情。四位少女將水晶球放在劍身之上，口中念動咒語，使水晶球放出幽藍幽藍的光。她們都感受到了什麼，時夜正處在危險之中，他需要她們的幫助。這是淩涼的直覺，也是馮澈的直覺，如果再晚一會兒的話，可能就來不及了。
愛人的直覺就是如此準確，骸骨狼牙劍傳給時夜的時候，正好是李雲載射死帕拉克，並將時夜和顏燕一並打倒在地的時候。時夜大聲叫著小涼的名字，他不甘心死在最後一戰中，即使是拚了命也要將奇跡二字的最後一筆寫完。時夜的呼喚傳到了淩涼的腦海中，而淩涼給他的回應就是這把劍，適時地出現在時夜的手邊。“時夜，用這把劍吧！”這是馮澈熟悉的聲音，在進入烏托邦廢墟之前，他曾經交給時夜“斬魔豪烈”，如今，他又帶來了“骸骨狼牙”。
“用這把劍吧！”這是淩涼的聲音。
“用這把劍吧！”這是紗綺的聲音。
“站起來，用這把劍！”這是英美、矯潔和林榕的請求。
“這把劍……是你的……希望……”這是帕拉克殘餘的意識告訴他的遺言。
時夜拾起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劍，現在他左手“骸骨狼牙”，右手“斬魔豪烈”，一寬一窄，一大一小，一下子就把李雲載的黃蜂刀壓了下去。兩把劍的劍身在閃光，是一樣的清幽的光，時夜從未感受過這樣強烈卻溫柔的魔力，這兩把劍就像兄弟相逢一樣，發出了共鳴。是的，他們應該在一起！是時夜不斷成長的力量讓他們在一起的！那麼，就讓這對兄弟劍合而為一，這應該是李大鳳打造這兩把劍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