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死,起碼在我們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活著。我們的教官和他們在一起,我相信他們會挺過去的。多少次槍林彈雨,我們都闖過來了,難道這一次要在陰溝裏翻船嗎?別哭了,他們沒事。”葉博拍了拍小薇的肩膀,轉身走了。
小薇獨自返回住所,她取出當年的影集,翻看著,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張合影上。
照片上有很多人,都穿著警校學員服,其中有一個年輕人,黝黑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給人一種蕭殺之氣。
那是學生時代的薑宇涵,當時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經常被人欺負,總是鬱鬱寡歡。
小薇的淚水不斷地落下,眼淚低落在照片上,變成無數小水滴。對朋友和丈夫的思念使她心如刀絞。
這一夜,對於小薇來講,是個不眠夜。
同樣夜不能寐的,還有孫誌強上校。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和最器重的戰士被圍困在敵區,沒有任何支援補給。自己的戰士身陷險境,生死未卜,他這個當首長的負有很大責任。另外,人質雖然大部被解救,可是,自己的戰士卻犧牲了那麼多。這些戰士都是萬裏挑一的精英,給一個整編師都不換。想不到,這些精銳的戰士沒死在抵抗外來侵略的戰場上,卻永遠倒在了海盜的槍口下。一想到這裏,孫誌強的心就仿佛被大卸八塊了一般。
無論如何,我不能再失去趙長虹和薑宇涵!
孫誌強掐滅手裏的煙頭,撥通了最高指揮部的電話。他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申請更大規模的增援,哪怕丟了烏紗帽,也要保住自己的戰士!
困在幽靈島上的孤軍,迎來了他們有生以來最淒慘的夜晚。
沒有任何後援,沒有藥品和補給,到處都是追殺他們的海盜兵團。就這樣,在驚恐不安中,午夜來臨了。
在一處隱蔽的山洞深處,薑宇涵緩緩地坐下來,脫下了沾滿鮮血、破爛不堪的迷彩服上衣。他的腹部,赫然有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鮮血正在不斷地流出。他疼的冷汗直流,卻一聲不吭,劇痛和大量失血使他的麵色越來越蒼白。
白雲飛慌亂地看著趙長虹,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隻等著經驗豐富的特種部隊教官來醫治薑宇涵的槍傷。
又是一次子彈貫穿傷,白天突圍的時候,一顆子彈擊中了薑宇涵。好在這顆步槍子彈沒有擊中任何內髒,從兩條肋骨之間穿過後,揚長而去。當時薑宇涵也沒怎麼在乎,等突圍成功後,才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趙長虹和白雲飛扶著他不停地跑路,直到入夜後才找到了這處隱蔽的藏身之所。
薑宇涵靠著一塊岩石,費力地從上衣兜裏掏出了那塊紅色桃木,遞給白雲飛。
“認識這個嗎?”薑宇涵虛弱地問道。
“我妻子的護身符。”白雲飛激動地瞪大眼睛。
“我答應她,把你活著帶回去,”薑宇涵笑道,“可沒想到,肚子上挨了一槍,看來我這條命注定要留在這座鳥不生蛋的孤島上了。”
白雲飛將妻子的護身符緊緊攥在手裏,把住薑宇涵的肩膀,著急地說:“你胡說什麼?我們都會活著離開的!”
薑宇涵慢慢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這下白雲飛真的急了,他晃動著薑宇涵的肩膀,壓低聲音喊道:“老薑!老薑!你怎麼了?!你不要睡啊!”
薑宇涵咳嗽了兩下,低聲說:“吵吵啥呀?為了救你,我都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都不行?你狗日的這麼大聲叫喚,想把海盜引來啊?還嫌我們今天的麻煩不夠多嗎?”
見薑宇涵沒事,白雲飛才鬆了一口氣,重新坐好,凝視著妻子的護身符,不再說話了。
這段時間,趙長虹一直沒閑著。他先是燃起一堆篝火,然後從彈匣裏取出一顆子彈,去掉彈殼,將子彈裏的火yao倒了出來。接著,他把自己的格鬥軍刀放在篝火上反複地烤著。
“教官,還是老辦法治傷嗎?”薑宇涵小聲問。
“除了老辦法,你還有其他的轍嗎?”趙長虹說著,走到薑宇涵跟前。
薑宇涵費力地直起上身,讓趙長虹將火yao倒進自己的傷口。這可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疼的薑宇涵呲牙咧嘴。
趙長虹將火yao倒進薑宇涵身上的兩個傷口裏,隨後掏出防風打火機。
薑宇涵則拔出虎牙格鬥軍刀,他看了看趙長虹,將軍刀死死咬住。
白雲飛都看呆了,這種痛苦的療傷方法他見過,可都是在電影裏看到的,沒想到今天遇到真的了。火yao消毒,雖然有效,但十分痛苦,意誌薄弱的,很可能疼死。哪怕有一點兒補給,軍人們都不會選擇這種療傷方法。可現在,這支三人小分隊沒有任何後勤補給。他們被困在敵區,身上的資源用一點兒就少一點兒,拿火yao當消毒劑,已經很不錯了。
白雲飛起身想要把住薑宇涵,這樣,薑宇涵的掙紮幅度就不至於過大,掙紮幅度太大,弄出聲響,很可能把海盜招來。
可薑宇涵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
“我能行!”嘴裏咬著軍刀,使薑宇涵聲音變得甕聲甕氣。
白雲飛重新坐好,瞪大眼睛看著兩個渾身血腥味的軍人。
趙長虹手裏的防風打火機竄出一團火苗。他小心翼翼地將火苗送到薑宇涵的傷口上。
火苗引燃了火yao,薑宇涵身前身後的傷口裏同時竄出一團火焰。薑宇涵疼得攥緊了拳頭,嗓子裏發出貓叫一樣的聲音。白雲飛知道,薑宇涵在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喊出聲。什麼樣的人,才能忍住如此的疼痛呢?
火焰隻一瞬間便熄滅了。趙長虹又用已經被燒紅的格鬥軍刀,慢慢地割下了薑宇涵傷口四周的爛肉。完成這項工作後,他迅速地從急救包裏掏出紗布,將傷口堵住。他的手法很嫻熟,很快便把傷口包紮上了。薑宇涵深吸一口氣,將軍刀握在了手裏。
“胳膊上的彈片劃傷,自己能處理吧?”趙長虹問道。
薑宇涵點點頭,從軍刀的刀柄裏取出針線,準備縫合胳膊上的彈片劃傷。
趙長虹則開始準備食物,他們剛才捉住了一條大蛇,現在,該是做晚飯的時候了。看趙長虹的樣子,仿佛根本不是身處血肉橫飛的戰場,而是在郊外野營。
白雲飛始終盯著薑宇涵。薑宇涵將線穿在縫合針上,他左臂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如果不快點兒縫合並包紮起來,一旦傷口感染,那可是件麻煩事。
白雲飛眼看著薑宇涵用縫合針刺穿自己的皮肉,當事人卻麵不改色,仿佛正在縫一件破損的外套。白雲飛不住地感歎,怪不得人家都說特種兵不是人類,他奶奶的!這幫家夥還真不是人類!
薑宇涵用牙咬斷了細線,他的傷口已經縫合上了,雖然還在流血,但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如小河流水那樣了。薑宇涵掏出紗布,將傷口包紮上,臉上出現了十分陶醉的表情。白雲飛發現,薑宇涵的臉上稍稍有了點兒血色,不知道是被篝火照的,還是真的恢複了元氣。
薑宇涵看到趙長虹已經剝開了蛇皮,正在用刀切割蛇肉,便興致勃勃地湊過去,這樣子哪裏像是受傷了?白雲飛暗中搖了搖頭,薑宇涵這樣超然的境界,看來自己這輩子是很難達到了。
“教官,告訴你個好消息,”薑宇涵晃動了一下子自己隨身攜帶的腰包,“我還有一包鹹鹽哦!這下咱們的燒烤會更有風味的!”
趙長虹笑笑,說:“那你還藏著掖著幹嘛?趕緊把鹹鹽奉獻出來吧!”
不多時,蛇肉烤好了,三個軍人圍住篝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一天都沒怎麼正經吃東西了,雖然這蛇肉的配料簡單了點兒,可軍人們卻感覺這頓燒烤,是自己一生中吃過的最可口的佳肴。
白雲飛還在享用自己的晚餐,趙長虹和薑宇涵卻突然變臉了。隻見他們兩人飛快地踩滅篝火,幾乎同時拔出了各自的手槍。白雲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兩個特種兵已經找到了可以依托射擊的地方,手裏的槍瞄向洞口。
白雲飛這才反應過來,可能是敵人來襲了。他拿起七九微衝,輕手輕腳地摸到薑宇涵身邊。雖然他很緊張,可一天的殘酷戰鬥下來,使他也變得成熟了。盡管很好奇,可他卻沒有問身邊的軍人發生了什麼,而是輕輕撥開了衝鋒槍的保險。
趙長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這種見鬼般的表情很使白雲飛心驚肉跳,這得是多凶險的情況,才能讓特種部隊的資深教官如此緊張啊?
還不等白雲飛繼續往下想,突然聽到洞口處傳來一陣咯血的聲音。
趙長虹示意薑宇涵去看看,薑宇涵點點頭,握著手槍,以嫻熟的戰術動作接近了洞口。
是一名海警士兵,身上的迷彩服破破爛爛的,都夠格當狙擊服了。他斜挎著九七式突擊步槍,正伏在地上咯血。
看軍銜,這是個上等兵,十有八九是與大部隊走散了的戰士。
薑宇涵朝洞外張望了一下,還好,沒發現海盜。他將手槍別在腰後,扶起了那名海警士兵。
白雲飛和趙長虹迎了上來,幫助薑宇涵把海警士兵扶到篝火旁。趙長虹重新點燃篝火,他想借助火光看看這個士兵的傷勢。可是,士兵的身上沒有過大的傷口,都是劃傷或擦傷。
“我,我是累壞了,我累大勁兒的時候,就會咯血。”海警士兵虛弱地解釋道,他也發現眼前這三個軍人是自己人,頓時輕鬆下來。
“我們累大勁兒的時候,也咯血。”薑宇涵說著,將一串烤熟的蛇肉遞給士兵。士兵道了聲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看得出來,他很餓。
趙長虹用木炭點燃一根香煙,問道:“兄弟,哪個部分的?”
“海警六中隊,我叫柳嘉童。”海警士兵的嘴裏塞滿了蛇肉,聲音變得含糊不清。
“你們的狀況怎麼樣?”趙長虹問。
“我們先頭營被衝散後,我找不到其他兄弟,獨自一人在山林裏跑了將近一天,四處都是海盜,見到穿軍裝的,也不說話,先給喂一梭子子彈,我好幾次差點兒死了,子彈貼著腦瓜皮亂飛這種情況,我以前經曆過,可這次卻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奶奶的,這仗打得,真窩囊!我餓了一天,我以為我快死了,這個時候突然聞到了烤肉的香味。我以為是死前出現的幻覺,但還是順著香味過來了,沒想到,還真有烤肉。”柳嘉童風卷殘雲般將手裏的蛇肉吃完,抹了抹嘴角的油漬。
薑宇涵遞給他另一串肉,柳嘉童搖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飽了。
白雲飛遞給柳嘉童一根煙,並為他點上火。柳嘉童狠狠吸了一口煙,麵色很凝重。趙長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你們海警部隊遭遇了什麼,節哀順變吧。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拿起你手中的槍,和我們一起去洗刷海盜罪惡的靈魂!”
柳嘉童摸了摸自己懷裏的突擊步槍,說:“我已經沒有子彈了,開辟登陸場的時候我用光了兩個彈匣,之後追擊的時候又打空了兩個,後來遭到了海盜的伏擊,我就剩下二十來發子彈了。跑路時所有的子彈都打光了,連光榮彈都沒剩下。”
薑宇涵搖了搖頭,說:“不管怎麼說,咱們中國軍人沒有當俘虜的習慣,你總該給自己留一顆光榮彈吧?”
“我一直在想,”柳嘉童說,“支援部隊會很快到達,可是,等了一天,連支援部隊的影子都沒看到。”
“誰說你找不到支援部隊的影子?你麵前這幾位就是支援部隊。”薑宇涵說著,為自己點上一根煙。
“可你們隻有三個人啊!”柳嘉童瞪大了眼睛。
“對啊,三個人怎麼了?三個人就不能當支援部隊嗎?”薑宇涵眯起眼睛問道。
趙長虹則拍拍柳嘉童的肩膀,說:“小夥子,支援部隊是不會那麼輕易趕到的。要派遣更大規模的部隊增援,必須層層請示,等援兵到的時候,不定到什麼猴年馬月呢。”
柳嘉童的臉上寫滿了“我們該怎麼辦”的表情,這個年輕的海警士兵顯然沒有特種部隊士兵成熟,當得知自己身陷絕境後,他便感到一股寒意襲上心頭。自己現在成了孤軍,和幾個看來疲憊不堪的同伴被孤零零阻隔在敵後,而己方的增援部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恐怕,即使有一天增援部隊到了這裏,他們四個也早變成僵硬的屍體,在地下慢慢腐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