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垣從沒有來過大展國南方,曾經他被身份所限,隻能在城牆上望著迷霧中遙不可及的南方無數次無數次幻想著有朝一日要遍覽山河,而今,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
船頭上,一襲白衣的楊榮立,打一如當年一般消瘦頎長。夜裏的冷風吹來在臉上有些疼,可是他卻指望著這點疼痛來緩解或者說轉移悲傷。
大長公主那日回了房間後再沒有醒過來,這是她提前就告訴了他的。
“早些準備喪事,一切從簡。之後你就跟著太上皇去尋她吧!母親再不是你的拖累了。”
楊榮立一生命運坎坷但他從來不曾埋怨過,更不曾屈服過,可是生老病死不是他堅強就可以克服的,他無論如何都挽救不了大長公主的離世。
大長公主很豁達,即便早已知道自己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為了楊榮立還是不斷的開導他,讓他能夠坦然麵對生離死別。大長公主之所以這麼在乎楊榮立的心理,是因為她早就看出來了,即便如今也找回了身份和地位,楊榮立始終都沒有讓自己融進這個圈子。
他一直都是孤獨的,隻有大長公主這個母親和江馳中這個徒弟能夠讓他的心境產生一點點的波瀾。哦,或許還有……苗氏。
在大長公主看來,楊榮立這個兒子是禁欲的,甚至任何一個女人都不能近身,他也不跟別的女人說話。可是他能和苗氏鬥嘴吵架,雖然一次都沒有贏過。
楊榮立前半生在尋找母親,好不容易能夠相伴,卻才五年光景。
雖然大長公主對他說,若不是有人改了命數,隻有生離死別的時候才會母子相認,如今這五年已經算是掙來的了。
可是人的感情不是那麼容易被理智征服的,精神強悍如楊榮立,都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倪垣走出船艙就看到楊榮立這樣個樣子,那落寞的背影讓他不知所措,失去母親的滋味他不久前也親身體會過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勸說能夠減輕,所以他沒有安慰過楊榮立,可是,在這裏他突然想到,自己從小就跟母後在一起,享盡了天倫之樂,可是楊榮立跟大長公主母子相認卻隻有短短五年時間,而且他有兩年的時間都在東關鎮守,真正朝夕相處的時間不過短短三年。所以他的悲傷,不是倪垣能夠體會的。
現在的他,迫切的需要見到一個能讓他感受到溫暖的人。
也許,是他們都需要吧。
大船行進了幾日,除了天空和海洋,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倪垣站在了楊榮立身旁,一起看著遠處海天一色,心中慢慢平靜下來。
“你覺得我們的方向對嗎?”倪垣問道。
“臣不知,不過墨玉簪是這麼提示的,
就是這個方向。”
“那個墨玉簪……”倪垣想了想,還是無法開口,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隻是覺得心裏很別扭,楊榮立擁有一個跟苗氏成一對的簪子,而他現在都不肯給自己,他要留著。
雖然那是他父親的遺物……
倪垣深吸一口氣,自己不能那麼敏感,那麼強勢。
好吧,其實隻是一隻簪子而已。
也許是失去母親的痛苦,也許是這海天一色的景色,也許是情感壓抑了太久,反正楊榮立興起了跟倪垣說話的念頭,又或許他隻是想要自言自語,恰巧有倪垣在身邊而已。
“這世上有很多人,呃,我是說女人,你得去引導她們,她們才會做正確的事。很少有女人會去左右別人的人生。”
“在遇到苗氏之前,我也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女人對我來說隻是累贅和可有可無的存在,我從不相信女人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從不相信女人會有跟我相同的智慧和勇氣。所以我一開始認識苗氏的時候,在我師兄的道觀裏,我耳聰目明,早已知道她在廂房裏注視著我,我覺得很煩,很淩厲的看回去,她卻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