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胡庭桑之死(下)(2 / 3)

“說實話,我現在還沒主意。”我小心謹慎的說著:“唐卿那邊下一步會怎麼做還不知道,我還沒有主動權,暫時定不出個什麼計劃來。”

“那你今晚是來耍我的?”

“但是搞定胡庭桑那是遲早的事情。”我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騙他過來跟我們站在一邊,要捅他的漏子隻不過舉手之勞,隻是時機沒到。”

楊永淳傲慢的笑著:“看起來你很有把握呐。”

“我們的目標不是胡庭桑,是唐卿。對付唐卿你是最有實力,而你的目標胡庭桑,就在我們的掌握中,這也算一筆交易吧。”

“小朋友,你哪天出的道啊?居然跟我談交易。”楊永淳大聲的笑道。

“我現在也算是在幫郝誠處理百沙街最後一筆爛攤子,倘若張革在,我想他也會支持我的。”

我並不知道張革和他到底有多深厚的淵源,我隻看見當我一提起張革,他的臉上頓時失去了剛才傲慢的笑容。

“這一切也很巧,仁革抓了張革的女人,張革找他拚命,胡庭桑派的人向仁哥報仇的時候把張革也帶了下去。但這些不是唐卿暗算,也不會發生。”我試圖讓他把對胡庭桑的仇恨轉移到唐卿身上。

“行了,我來不是要聽你說這些的。”他的眼神暗淡無光,我並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能造就這樣的眼神,我隻知道他的心中充斥著憤怒,這種憤怒足以讓任何一個普通人變成瘋子,又何況這本身已在道上呆了多年的楊永淳呢。大概我們每一個心中都或多或少的被憤怒所擺布著,它教育我們,要反抗,要反擊,不惜一切……“不用跟我提唐卿,現在你隻要跟我保證,胡庭桑會掛得很難看。”

“我可以保證。”

“隨時call我,歐冉知道電話。”說完,他瞥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那晚,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見他高大寬闊的背影。他雙手插在褲袋中,邁出的每一步都在碳渣路上印下腳印。

如果那天在羅蘄,出事的是李朝,我會是什麼樣子。李朝隻不過去了遠方,或許偶爾我們還能通一個電話什麼的,而楊永淳卻是永遠不可能再能有張革的任何消息,如果我是他,大概我也會為了仇恨傾盡所有的全力,又或者更為瘋狂。我想我也無法忍受我的兄弟在我眼前出什麼岔子,也不會允許我的敵人永遠踩在我的頭上。

翌日來到學校,臨近考試了,又圍了許多來提問題的同學,我不厭其煩的為他們講解,其實我想我並非不厭其煩,而是除了為他們講解以外,我已經找不到別的什麼事兒可做。至少讓自己的大腦處於緊繃的狀態,以至於不會看著一個地方出神,然後慢慢的回憶……回憶……

和同學走得越近,對故友的懷念就會越少。我慢慢的開始跟同學一起上學,放學,下午一起去吃晚餐,然後一起回到學校自習。跟同學一起的時間總是處於一種不需要思考的狀態,他們都有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趣事,我隻需要聽著,笑笑,偶爾插一兩句,大多數時候我都跟在他們的後麵,安詳的看著他們雀躍的步伐。

後來總有人問我,為什麼喜歡走最後,我隻是笑著說:如果有人跟丟了我可以第一時間發現。他們當然是不會相信的,然後強烈要求我走最前麵。於是,我不得不走在他們的前方,而對於我們這種習慣了躲在黑暗角落裏被大眾默視的人群來說,任何悄無聲息的動作也能將我們從睡夢中驚醒,被目光注視更是一種說不出的不安。我時不時的回頭看看他們,他們總是看著我嘻笑。

然而朋友和兄弟的界限在我心裏始終分得清清楚楚。朋友和兄弟的定義也在我腦海中漸漸的清晰。對於朋友,我不會在他們麵前表現出不悅;我必須保持禮貌;說話也會有所忌諱;我絕不會告訴他們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我知道即便告訴他們,因為即使告訴他們,他們也無法理解。

我經常在想,到底那種生活才是正確的,跟李朝在一起的日子還是跟同學在一起的日子。而就像大多數問題一樣,這個問題同樣也是沒有結果的,因為就許多問題而言,尋求正確與錯誤本身就是一種錯誤。這世界上的許多人並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操控自己的命運,隻能任生活延伸到哪裏,就活在哪個世界。

而這前後兩個世界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那就是:在班主任老師的眼裏,我依然是差等生,眼中釘,坐後排的頭等人選,班級不安定的主要因素,受批評的重點對象,反麵教材的主角。但我並不想去計較,隻是當這些醜惡的嘴臉在我們麵前說著“這是為你們好”時,我真想替那些被他們丟棄的差等生狠狠的扇他幾個耳光,扇到他認錯,扇到他跪地求繞為止。

日子就在這個狀態下持續著,突然有一天恭仲華來了消息,說警察局的人已經徹底的把唐卿盯上了,我才打破了已經漸漸習慣的平靜。

這一天,唐卿又開始召集我們,說今晚要有大的行動。下午放學後,恭仲華已經按照我的吩咐叫來了崔餘,歐冉,李連傑,陳昆。路上,我向崔餘詢問朝元門那邊的狀況,崔餘說已經安排妥當,倘若百沙街有什麼動蕩,那邊礙於他的麵子和清瓷口的威脅,是不會有所行動的,再加上朝元門的人對仁哥的死也耿耿於懷,就算唐卿那小子有天大的麵子,他們也不會再出麵了。我又詢問李連傑和陳昆,是否集合好了人,他們都點了點頭。然後是歐冉,他也已經聯係好了楊永淳,隨時可以過來幫忙。

我們一行人再次來到上次見到唐卿的那間屋子。

“你們帶上你們的人,今晚就去把胡庭桑給我做掉。”唐卿這樣對我們說到。

“啊?胡庭桑不是跟我們站在一邊的嗎?怎麼要做掉他?”崔餘裝瘋賣傻的問著。

唐卿恨了他一眼,“多餘的事情你不用問,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

“胡庭桑在函雨路可是有地位的,我們就這樣衝過去做掉他,於情於理,我們都不占優勢。”崔餘繼續說道:“那函雨路的人平時雖然低調,但也不是好惹的。”

“媽的,他不好惹,我就好惹了?胡庭桑那小子敢跟警察局捅我的婁子,我是不是該要他好看!”

看著唐卿生氣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笑。到頭來他還是不知道到底誰捅了他的婁子。

“還問這些做什麼,現在我要你去做掉胡庭桑,你聽見沒有?”唐卿死死的盯著崔餘。

“好,不給你麵子就是不給我們百沙街麵子,當然該做掉。”崔餘點了點頭。

“你們所有人,今晚都跟他一起去,把你們能叫的人都叫上。聽見沒有。”

我們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也隻能點點頭,然後才從唐卿的房間裏退了出來。

“這下把唐卿逼急了。”出來後,李連傑一臉焦慮的說道。

“這怎麼辦,難道真的去跟胡庭桑群挑?”崔餘也一臉惱火的說著。

“今晚就把事情解決了吧。”我說道。“這嚴打時期搞這麼大的動作,他擺明了是要我們和胡庭桑兩敗俱傷,這事兒拖不得了。”

“浩誠,你說怎麼辦吧。我們都聽你的。”恭仲華突然發話道。“我們也知道,李朝在的時候也靠你給他想辦法,現在我們也就指望你了。”

“嗬嗬,別給我壓力……”我苦笑道。我大概天生就是一個沒有領導才能的人,不過現在也不得不抗這個擔子了。“先散了吧,晚上帶上各自的人,我們就在這裏集合吧。”

整個晚自習,我盯著窗外漸漸落下夜幕的天空發呆,讓我又想起了初中的最後一天,又突然發現做學生也是件挺愜意的事情。不需要去尋找目標,目標隻是眼前的功課;不需要盤算長遠的計劃,計劃早已被老師、學校、父母安排妥當;也不用承擔過多的風險,隻要努力就能得到結果。

聖賢同學的打攪讓我回過神來,他問我為什麼發呆。

我隻是對他笑了笑。我並不想告訴他珍惜眼前平淡的生活,即使他告訴我說他能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我也不會相信這些養尊處優的孩子真的有這個覺悟。我隻對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卻笑著問我:“如果我是最好,那李朝呢?”

“他是兄弟,跟你們不同。”

說完,我偷偷的看了看他,他一臉若無其事,也沒在說什麼。

大約九點多鍾,我不顧老師的嚇阻,站起身來,離開了教室。我隻覺得身後除了紛致的議論和老師的恐嚇以外,還有一個默然的眼神在注視著我。

在遊戲機室暈頭轉向的玩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花光了,現在總算可以安安心心的拚上我這條不知道是年輕還是衰老的爛命了,於是才去找恭仲華。

恭仲華帶著我在一條小巷裏跟其他人集合。

“怎麼樣?向後走,我們就去唐卿那裏,把他做掉。”恭仲華說著:“向前走,我們就去函雨路,讓胡庭桑翻船。”

我猶豫了片刻,努力的思索著如果李朝在這裏會做何選擇,最後也隻能搖了搖頭。

“草他媽的,直接去把唐卿幹掉,看他厲害還是我們厲害。清瓷口那裏還有一幫人等著磨哩。”李連傑叫到。

“是呀,跟他拚了,怕個屁。”陳昆也跟著摻和。

“不,我們向前走。”我慢慢說道。

“唐卿這是要我們去撞牆啊。”

“我們撞巧妙一點,大概彈回來能把他給壓死……”我嗬嗬的笑道。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李連傑拉著我說道。

“行了,聽浩誠的。”一直不吭聲的崔餘這才說了句話。他滿臉的嚴肅,今晚對他來說,不成功就成仁了。

“那我們前進?”歐冉拿出了手提電話,問到。

“前進。”

“OK。”說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所有人在五分鍾以後立交橋集合。”

我們來到那座曾經經曆過一場惡戰的立交橋下,那些沒精打采的家夥應該就是我們的人了,算來算起也不到四十人。

“這就是我們的大部隊了?”我向崔餘問到。

“想想現在什麼狀況,百沙街的事兒,按照規矩,也不能動清瓷口的人。眼下就這點人力物力了。”

“媽的,唐卿不也從外麵調人回來?”

“我們和他不同,現在麻煩夠多了,清瓷口那邊表麵上很和諧,但暗地裏我們可不敢說絕對的抓得穩他們。我們養得起他們,唐卿同樣養得起他們,這樣的牆頭草,在這關鍵時刻,我可不敢用。”

“也罷,向函雨路去吧。”這點人去函雨路找茬約等於找死,但如果去惹唐卿,那就是絕對找死了。

說完,崔餘點點頭,帶著所有的人像打了敗仗的士兵一樣,錘頭喪氣的向函雨路進發。

到了函雨路的一家店麵,歐冉悄悄的說這是以前函雨路抗霸子開的店,現在差不多成了根據地,那些說話的老輩子常常就躲在裏麵,白天打打牌,照顧照顧生意,晚上在裏麵剝幾粒花生喝點小酒,很少跟外麵有什麼衝突,小日子過得也挺愜意。看來函雨路的黑道還是挺懂得享受生活的。

“我去叫他。”李連傑自告奮勇的說道。

“別別。”我連忙阻止了他,望向崔餘。“崔餘,你去,把胡庭桑叫出來。”他看了看我,才走向前去,我又繼續囑咐著:“注意語氣,客氣點。”

幾聲響徹街道的敲門聲後,門內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誰啊?”

“百沙街的崔餘,麻煩你幫我叫下胡庭桑。”

這話說完以後,門內反而沒了聲音,等了一會兒,崔餘猶豫著是不是要再敲兩下的時候,從這店麵的二樓天窗伸出一個長得稀奇古怪的老袋來。

他把崔餘打量了一翻,又看看我們。我們所有人也都愣愣的望向他。

“媽的,帶這麼多人?聚會呀?”那人突然吼了起來。隨後,啪的一聲,窗戶關了起來。

“我們是來找胡庭桑商量點事。你幫我們叫叫他。”我連忙解釋道。

但那店麵裏的人似乎並沒有對我多加理睬。反而從那些四通八達的小享子裏突然湧出一排人來,大約七、八個的樣子。

“怎麼辦?”李連傑向我問道。“先下手為強?”

“別亂動,這是函雨路。”我連忙打消掉他找死的念頭。

但漸漸的,從各個享子裏又湧出人來,大約五分鍾左右的時間,我們就被近五十人圍了個水泄不通,而且人數還有繼續增多的跡象。

“媽的,我們今天找胡庭桑,你們叫這麼多人出來做什麼?打架呀?”歐冉突然大吼道。

那希奇古怪的老袋這才開了門,四個高高大大的人走了出來,“你們百沙街的人帶這麼多人來函雨路做什麼?打架呀?”

一看就是老輩子,說話大大咧咧,也看不清個局勢。現在雖然他們的人把我們包了個裏三層外三層,但我們要是全部一起上,還沒等他們的人衝上來,我們就可以把這四個剛走出門的首腦級人物打個傷殘。

“大哥,誤會,誤會,他們是我朋友。”突然,胡庭桑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向那四個人連連解釋。

“哼哼,我還以後郝誠一走,百沙街的人都瘋了,敢來函雨路找茬。”那四個人其中一個輕蔑的說道。說完,他又向其他人揮了揮手:“散了散了。”

“我看不慣那四根‘柱子’。以後有機會,把函雨路給滅了。”我小聲的對崔餘說著。

“有機會的話,肯定的。”崔餘喜笑道。

胡庭桑這才迎了上來。“今天帶這麼多人做什麼?有什麼事情?”

“別說了,帶上你的人,我們去百沙街。”我對他說道。

為了避免招搖,胡庭桑叫來的四十多個人跟我們的人一起,在恭仲華的帶領下,從另一條路繞到百沙街,而我們幾個則帶著胡庭桑原路返回。

一路上,我告訴他,唐卿已經派我們帶人去取他小命了,現在是聯合起來反抗的時候了,他連連點頭。

不知道算不算是物極必反的道理,當我們踏上返回百沙街的道路時,心理反而出奇的平靜了。我走在人群的最後,默默的看這著群在社會的盲點之中長大的孩子,那些在別人口中被描述過無數次的憧憬,在我們的心理還沒形成,就早已打破,到頭來生活的意義就隻剩生存而已,偶爾,還會有兄弟……我們不得不隱藏那些沒用的愛恨情仇,因為除了自己沒人願意注視我們;我們不得不獨自一人在沙堆裏壘著城堡,因為除了自己沒有願意接納我們;我們不得不忘記那無畏的良知與道德,因為除了自己沒人願意關愛我們。世界不就是天空與大地麼,有什麼美好的;世界不就是天空與大地麼,有什麼可怕的。再怎麼說十幾年的時間不也就這樣活過來了,那些令為畏懼的生生死死在我們已經麻木的靈魂裏還會有多少份量。跟那些多讀了兩年書就知道無病呻吟的貴族們比起來,我們就是那些衝鋒在戰場最前線的步兵,愈合的傷口還會在戰鬥中裂開,早已擦幹的鮮血還會在灑出來,尚且苟活的賤命終究會走到盡頭,而盡頭或許尚且遙遠,或許就在眼前。

“崔餘,把你手伸過來。”突然,我笑著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