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往南一百裏,有一座叫錦華的小城。
成德十二年的年節時分,王謹之攜程亦軒前去錦華城做客。
他們此去,是為了與關雋臣和晏春熙見一見。
錦華城雖小,可卻有一遠近聞名的流芳齋。
流芳齋本是一姑蘇菜館子,後來名聲漸起,便又做起了住店的生意。
王謹之也是到了流芳齋,才得知原來流芳齋竟是晏春熙開起來的。
一晃之間,長安一別已近十年,王謹之倒沒想到還能有得關雋臣的信兒一天。
他們四人一碰麵,不由都甚是唏噓,當年那些糾葛早已化作了雲煙,如今想來隻覺得恍若隔世。
程亦軒雖並未有那般懼怕關雋臣,但仍是與晏春熙更加親近一些。
晏春熙如今已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他的貌相竟是這會兒比少年時更出眾了。
遠山般的眉宇,鼻梁挺秀,一對兒杏眼顯得比往時狹長了些,因此也更有了番沉穩的端華氣度,在華燈之下更顯俊俏奪目。
王謹之本以為流芳閣說是晏春熙開的,實則到底還是關雋臣操持,卻沒想到晏春熙招呼他們極為大方幹練,竟完全是一副大掌櫃的派頭。
倒是關雋臣鬢邊因那年長安的巨變仍是灰白斑駁的,這些年人也老了些,眉眼間皺紋更深了一絲,他慵懶得很,說話也眯著眼,穿著錦袍倚靠在暖爐旁,倒是一副頤養天年的懶散模樣。
多年不見,倆人的相處好似與之前不同了。
晏春熙極是寵關雋臣,言談間時不時給關雋臣夾帶,關雋臣要喝湯時,也第一個起身去廚房盛,冬天終究陰冷,他生怕關雋臣手冷,時不時便伸手過去握一下。
程亦軒看得有趣,吃著吃著睜大眼睛,小聲道:“晏公子,你和王爺……怎麼好似、好似掉了個各兒似的。”
他這些年果真是膽子比先前大了許多,竟敢當著關雋臣的麵調笑了。
晏春熙之前本一副老練模樣,可此時卻不由訕訕地低頭道:“成哥哥本過慣了好日子,後來是為了我才……我、我總得叫他過得舒坦,莫叫他後悔。”
“知道便好。”關雋臣淺淺一笑,他雖是四十多的人了,可隻消這麼一笑,仍是叫人看了不由心笙搖動,他斜斜看了晏春熙一眼,慢悠悠地道:“堂堂親王,如今卻跟了你過這清貧日子,你自然得心中珍惜,更要知道疼人些。”
“我知道的。”
晏春熙給關雋臣夾了塊鹵鴨,竟也不辯駁,倒似是一副被欺負慣了的樣子。
程亦軒瞧他們好玩,不由在關雋臣臉上和晏春熙臉上掃了幾個來回,隨即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王謹之也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很是自然地牽住了程亦軒的手。
這些年,他倒不似關雋臣和晏春熙這般安閑,反而是帶著程亦軒著實闖蕩了一回江湖。
程亦軒生得苦,又極小便被賣進了南倌,在王府的日子也過得可憐,因此性子才怯生生得什麼都怕。
隻有在這十年間,他才算好好見識了一回大周的壯麗山河。
他陪著王謹之在江東劫富濟貧,還去大漠見識過凶殘悍匪,還第一次以著客人的身份與王謹之一同逛了回江南的南倌。
要知道王謹之謹慎,他膽小,他們本以為這就是自己的性子。
直到脫離了王府、脫離了大周的森嚴王府,這般縱著心意活了一回,他們才知曉,原來自己先前的性子是按著模子長得,隻有跳出那一方天地,才算真真正正活出了自各兒的味道。
而如今瞧著關雋臣與晏春熙,便知他們也是如此。
程亦軒心裏替晏春熙高興,而王謹之心中則更為關雋臣舒了一口氣。
入夜之後,王謹之、程亦軒與晏春熙一同去放了一會兒炮竹。
關雋臣對這沒什麼興味,便倚在二樓瞧他們在雪地裏撒歡兒,看著看著倒也有些貪困,便早早鑽進了被窩中看書。
這般看了一會兒,晏春熙才盡興地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