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勢握住顧蔓的手,沈文笑著問,“蔓蔓,你的指甲怎麼那麼長了?多久沒剪了?”
以為自己的指甲刮到了沈文的臉,顧蔓趕忙抬頭去看,動了動沈文握著的手,“是不是劃到你了?疼不疼?”
聽顧蔓這麼緊張地問他,沈文心滿意足地笑說,“我是怕你的指甲劃到自己,先別看了,我幫你剪指甲。”
說著沈文拉起顧蔓,讓她跟著一起到小沙發上坐好,電腦上是顧蔓剛好瀏覽到的沈文拍下沒發生泥石流的山穀。
幽穀深深,觸目所見到的,都是一片蒼翠的原始美好。
從歐洲回來,因為右手被陶爸爸砸傷了,一直在疼,拆了紗布看到醫生手裏大大的指甲鉗嚇得咽了咽口水,顧蔓趕忙說自己回去再剪,不用麻煩醫生了。下一個就診的病人也等不及了,醫生也就讓顧蔓自己回去讓別人幫她剪指甲。顧蔓當然點頭答應了,回來後又一直在忙這忙那,這幾天又被不知道從哪裏流出來的流言蜚語纏身,一時忘記了剪指甲。
拿出指甲刀,沈文拉過顧蔓的左手開始修剪,“要是剪疼了你就說一聲。”
顧蔓歪頭淺笑,沈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弄疼她的,說話間沈文早就低著頭認真地慢慢地剪顧蔓的長指甲,顧蔓也安靜地不再說話。
小小客廳裏的燈光和陶野寬大房子裏的水晶吊燈發出來的明亮光芒,簡直是天壤之別。頭頂的燈發出來的光把不大的房子裏,瞬間照得亮堂堂的。
其實右手的傷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不會一碰到就跟當初剛受傷的時候疼得顧蔓倒吸涼氣。沈文看到留在顧蔓右手手指上的傷痕,心疼地問,“蔓蔓,你的手怎麼了?”
下意識的,顧蔓搖搖頭說,“是我自己不小心被東西砸了一下,破了點皮。沒事的,你看這不是好了嗎?”
沈文剪指甲的力道已經輕的不能再輕了,甚至連那些指甲都剪不下來了,顧蔓剛想讓沈文不用手下留情,就聽見沈文溫柔地說,“蔓蔓,你看你指甲上的白色月牙越來越小了,是不是都沒有吃青菜?”
低頭去看,那些白色的暗示身體是否缺少維生素的小月牙果真比以前她在大學的時候小了許多,顧蔓嘟嘟嘴,很不理解,“我又不像你一樣挑食,怎麼會越來越小呢?”
沈文露出一抹柔和的光,給顧蔓繼續小心翼翼地剪右手的指甲,“會長回來的,所有蔓蔓曾經應該擁有的一切,都會回來的。”
心裏一暖,顧蔓看到沈文頭頂有兩個螺旋的圈圈,伸出剪好指甲的左手去撥開沈文的短頭發想要看清楚,“我媽說過,頭頂上有兩個旋的人會比較聰明。”
這話讓沈文低頭笑了笑,“那蔓蔓覺得我聰明嗎?”
不知怎麼的,顧蔓收回手,沈文,可以一直這樣幫她剪指甲剪到白發蒼蒼嗎?顧蔓就低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看沈文給她剪指甲,“沈文,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
放下指甲刀,沈文坐到沙發上,讓顧蔓靠近他的懷裏。顧蔓在等沈文的答案沒有動,沈文就把顧蔓拉過去抱在懷裏,伸手放在顧蔓的手背上,“蔓蔓,我對你怎麼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翻開沈文的手,顧蔓想去看那不是很厚實的左手心,還是瘦瘦的寬大的手掌心,顧蔓一下就找到了大學時她不小心劃傷的地方。
那是一道蜿蜒的細長的傷疤,過了許多年,已經變得淡淡的了。那一道顧蔓留給沈文的傷疤經過多年,還是呆在掌心裏,沒有消失不見。
那是顧蔓在畫設計圖稿的時候,沈文從後麵一下搶過顧蔓手裏的圓規,反扣在手裏。顧蔓急著完稿,哪裏有閑心思和沈文嬉鬧,氣得站起來要去搶回來那支圓規。
想逗逗顧蔓看她著急的樣子,沈文左躲右閃地不給顧蔓,顧蔓一用力就扯過圓規的一隻腳往她的方向扯過來。那尖刺的一角很準地劃過沈文的掌心,很快被劃破的掌心出現一條血線,染紅了沈文的掌心和顧蔓的指尖。
看見那些從沈文的掌心流出來的鮮血,顧蔓嚇得大叫一聲,慌忙地拉過去按住,血卻怎麼也止不住,一直不停地流出來。顧蔓的眼淚就跟著一起流下來,蜿蜒進了嘴角了。沈文讓顧蔓不要哭,說他不疼。沈文說著便伸手去擦那些流到顧蔓嘴角的淚水,顧蔓就嚐到了腥甜的味道。
後來即使手心的劃傷好了,沈文的掌心也留下了不好看的疤痕,就不偏不倚地落在掌心的位子。顧蔓每次見到沈文掌心的傷疤,就自責,沈文有一次溫柔地笑著對顧蔓吟誦英國詩人John Donne的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這首詩裏的幾句話——
Such wilt thou be to me, who must
Like th’ other foot, obliquely run
Thy firmness makes my circle just
And makes me end, where I begun.
想到這,顧蔓低著頭不好意思看沈文。多年之後的今天,靠在沈文的懷裏,還是看著同樣的一道傷疤,舊的就像她對某些人的牽掛一樣。
緊扣住顧蔓的手,安穩地閉上眼睛,沈文飽含了感情說,“蔓蔓,你對我就是這個樣子,我的一生,就像圓規的另一隻腳,不停地轉跑。你的堅定才可以讓我畫的圓完美,我才可以回到我開始的地方。”
這是當年沈文對顧蔓念的那首英文詩的中文譯文,顧蔓和剛聽到的時候感覺又不一樣了。她的堅定,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一樣可以換來經久不變的沈文的一如既往嗎?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就那麼閑適地靠在一起,懶洋洋地不願動一動。
推了推沈文說她要回去了,沈文按住顧蔓,“蔓蔓,再陪我呆一會。或者,你今晚留在這裏休息,好不好?”
“不好。”顧蔓好笑地回答沈文孩子氣的提議,沈文趕緊解釋,“你放心,你睡房間,我睡沙發。我保證不會做出什麼讓你感覺不安全的事。”
拍掉沈文的手,顧蔓下了沙發,“即使你和我睡同一間房間,我也會安心的。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沈文孩子氣地笑了笑,“那我送你到樓下。”
顧蔓也不拒絕,沈文尾隨顧蔓出了門,又捉住顧蔓的手,“以後不要再這麼不小心傷到自己了,你不覺得疼,我看了都不忍心。”
“我知道了,沈文你比我媽還囉嗦。”顧蔓沒好氣地回了沈文一句,沒有說出來右手受傷的真實原因,覺得也沒必要和沈文說。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顧爸爸說過的,多說無益。“你怎麼一直拉著我的手,還舍不得放開了啊?”
沈文寵溺地對顧蔓笑了下,“我怕我再不把你的手抓牢一點,你又跟當年一樣跑掉了。你知道的,我怎麼跑都跑不快,追不上公交車的。”
舊事重提,惹得顧蔓嘟嘟嘴,“你還記著啊,怎麼,打算新仇舊恨一起算了啊?”沈文緊了緊握著顧蔓的手,笑而不語。
直到顧蔓上了的士,沈文才轉身往回走。在走到拐角處時,有一個高大的人影竄出來,用力地拉住沈文的手腕要把沈文往路邊拽,聲音渾厚地說了句,“跟我回家!”
沈文一愣,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就甩開了抓住他的人的大手,冷冷地說了句,“我不跟你回去。”
那人背著路燈,看不清楚他的臉,所以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就為了這樣一個要身材沒身材,要姿色沒姿色,要家世沒家世,要地位沒地位的女人,你什麼都不要了?你就那麼沒出息?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居然不惜和家裏脫離關係跑到這種鬼地方來?這不是你呆的地方,快跟我回去!”說完話,那人又要去連拉帶拽沈文跟他一起往停在路邊的一輛銀白色轎車走去。
聽不得那人說顧蔓不好,沈文身形一閃躲過那人的拉扯,“哥,我不許你這麼說蔓蔓!我在做什麼事我自己清楚,不用你和媽給我規劃!你自己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為什麼就要我去完成爸媽想要我們當中的任一個去做的事情?我自己也有很多想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有很多想要去見的人!而蔓蔓,就是那個我想要一起去做這些事的人!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被沈文喊做“哥”的人,完全沒有料到從小聽話懂事,長大了後溫文爾雅的沈文有朝一日會這麼跟他說話,氣得三步兩步地從黑暗裏跨出來。
那人一出來一下立在路燈下,往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沈文的那張俊臉湊過去,“沈文,你真是翅膀硬了!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你在和誰說話,我是你哥,你哥沈斯!”
看清楚了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沈文不怒反而笑了笑,“沈斯,我知道你是我雙胞胎的哥哥。但是一樣沒有權利剝奪我想要過的生活,我受夠了!這麼多年來,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麵過得逍遙自在,隨心所欲,隻有我在媽的控製下去做一些我不喜歡做的事情,就連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的權利都沒有!你現在回來幹什麼?是要看我的笑話,還是看沈家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