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我直接從監教樓下了出監組,沒來得及跟任何人再打招呼。
尾聲
出監隊和入監隊都歸教育科管。
和入監組的情形相似,檢查完行李後,我們蹲在教育科的監區樓道裏,黃主任在形象上沒有任何突破,還是拿個小本子,坐在一個小課桌後麵,跟我們慷慨激昂。不過這一次,大部分犯人的表情都有些散漫,都愛搭不理地樣子,好象在問:“喂,你是誰呀?賣什麼野藥兒?”
在出監隊呆著果然爽,每天都看著有人辦手續,然後從這裏消失。我從未這樣計較過日子的流逝。
自一由的門縫向我敞開得越來越大了,我每天都在胡思亂想,沒有一個確定的思路,隻有喜悅彌漫。偶爾想起中隊裏的人,感覺也淡漠。
終於捱到了最後一天。
出監之前,每個人都要狠狠地洗個澡,沒人想把一身晦氣帶走。
當熱氣騰騰的洗澡水被我兜頭澆下時,我赤一裸一的身一體舒暢地挺拔起來,每個寒毛孔好象都擴張開了,我緊閉雙眼,感受著逐漸襲來的涼意,然後舀起一盆水,重新舉上頭頂,讓它緩緩地淋下。
一溫一順的水流,滑過麵頰、頸項、肩背和腰腹,最後從腿腳溜開,輕歌著注入下水道,我細致地體驗著整個沐浴的過程,一些歲月的痕跡,一些繚亂的聲像,似乎也被輕輕地洗刷著。
鑽進被窩的時候,腦子裏已經不再一胡一思亂想,一種喜悅的新生的混沌把我包圍,我知道當我試圖思索某件事時,就會有更多的事情被遺漏,我想我要失眠了。
直到轉天早上,才發現自己曾經睡著了,並且沒有做夢,看窗外,是個晴天,象我希望的那樣。
我穿上了吳猛送來的新衣服,皮夾克的毛領子叫我的脖子感覺到某種陌生的一溫一 暖,彎腰把雙腳塞一進新皮鞋裏,形象一變,感覺立刻就不同了。
早飯吃得心不在焉,我開始不斷地往外探頭,心裏罵著管開放登記的張老頭效率太低。
等啊等,當我的名字終於響起時,我第一次感覺到“陳威”兩個字是那樣悅耳。我忙亂地跟他們告著別,衝了出去。
張老頭對著登記表驗明正身後,把帳上餘留的幾十塊錢一交一 給我,我在登記表上簽了字,然後跟著張老頭往外走。下了樓,一眼看見老三正在樓口逡巡,見我出來,馬上迎了上來。
張老頭見多不怪,讓我們說了幾句互相珍重的道別話,才催促我開拔。
老三和我一握手的時候,我感到手心裏多了一樣東西,他順嘴告訴我:“我明年第一撥減,老樸說啦!”
“那我等著給你接風。”邊說,邊偷偷把手裏的東西塞口袋裏了,硬一硬的一個小片,象一枚硬幣,我沒敢看,怕叫張老頭沒收。
一路走著,突然發覺這裏的一切都那麼熟悉和不值得留戀,天很藍,一陽一光也明媚柔和。走在路上,感覺一切都那麼美好。
呼吸著充滿細小塵埃的空氣,我知道牆裏和牆外不會不同,但人們更願意相信外麵的世界更加美好。
我現在就要回到我曾經的美好世界裏,一個同樣充滿塵埃的空間。我隻希望我能夠把自己身上“多餘的塵埃”和晦氣留在這裏,塵埃多了,連太一陽一的藍光也阻隔掉時,就成了不能容忍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