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著那封信,望著亂糟糟的工區,沉吟著說:“在籠子裏呆得久了,是不是所有的鳥都還能夠飛翔?聽說有一些鳥,被關的久了,就不再適應天空了,它們會覺得籠子裏更適合自己。”
“動物園裏的野獸也是這樣。”老三的眼也看著流水線:“人,也不例外,很多人就是因為在裏麵呆得太久,根本不適應外麵的社會了,但是一回到這個籠子裏,一找到他熟悉的氣味和環境,就如魚得水啦。”
我嘲諷地輕笑了一下:“有沒有一種人,象青蛙一樣,是兩棲的?”
老三笑道:“你看二龍象嗎?林子呢?”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其實我並沒有真在意這個問題,我隻是在吳猛的信裏找到了一種久違的感覺,那是在大牆外麵曾經熟悉的激一情和詩意,這一切,如今變得很遙遠了,有時候我以為我已經被它們拋棄和遺忘。
現在才突然發現,那些可以讓我飛翔到大牆外麵的東西,其實一直孤獨地蜷縮在我的心底,在一片混亂、喧囂、腐 敗、糜爛的垃圾場裏,在我遮掩著、躲避著、造作著、屈就並且屈辱著的心底——孤獨地,蜷縮。
老三再一次笑著打斷我的沉思:“如果我有錢,你看我會不會成為那個青蛙?”
不等我做出反應,老三已經自嘲地笑起來:“可我突然沒錢了,還不甘心象魚一樣被一汪子水兒困住——混成現在這樣,快成了怪蛤蟆啦!”
我裝好信,折一下塞一進兜裏,笑著跳下檢驗台:“算了,幹活去,繼續改造!”
走回崗位上,何永正看著滿臉凱旋色彩的疤瘌五笑著:“嗬嗬,我以為最輕得送你禁閉哪,就這麼完了?”
“上學習班嘛,今天晚上開始,10天,嗬嗬,過家家嘛。”疤瘌五虛胖著臉笑道。
“太輕了。”我發自肺腑地說。
疤瘌五炫耀地說:“陳威你還別不服氣,是老樸先尿啦,他才不想把事情搞大,左一個獨居,右一個獨居,他在長官那裏怎麼交代?老耿就得說啦:‘樸老屁,你幹得了嗎?幹不了早說,別在這占著好人地兒。’哈哈。他也就給我來一內部消化完了。”
“有道理。”我說:“老樸沒說小石頭的問題怎麼解決?”
“老樸那傻啦吧唧的腦袋!我看是從小就沒開竅。他楞維護著小石頭那屁一眼說話,說我是罪魁禍首,小石頭人家那是管理者,就是方法不得當,需要改進哪,哎喲喂,我當時就說:再改進他就改進到哪裏去啦!”
何永哈哈笑道:“主任怎麼說?”
“主任沒說話,就給了我倆大嘴巴!挖他老樸家後門的。”疤瘌五笑著彙報。
疤瘌五神采飛揚頭腦超級簡單地慫恿我:“陳威,你筆頭子厲害,回去給老樸寫封匿名信,塞監獄長信箱裏去,讓他這幅嘴臉大暴光!”
我笑道:“我能幹那事兒嗎?不知道我的犯罪專業就是包庇?”
疤瘌五笑著一拍腦袋:“哎呀,我忘了這條了。”
周攜笑著說:“再說陳威也沒證據啊,聽說那天你扒人家小石頭窗戶根兒去了,有收獲唄?”
疤瘌五沮喪地說:“我眼瞅著寧寧給小小石頭按摩按摩啊,後來關燈的時候,寧寧還沒離開,摸著瞎按哪,按按不定就按哪去了,都怪何永那小子,咯咯樂了兩聲,把小石頭那小子給弄驚了——兔子耳朵多尖啊!嗬嗬,要不肯定能捉住 !哎喲喂,那就熱鬧啦!哈哈。”
老三在那邊笑著喊道:“哥幾個,給點麵子啊——我這看孩子還得做飯的,都省點事兒啊!跟老三做點臉,能眯的先眯幾天,等我卸了任再折騰,求大夥勒!”
疤瘌五叫道:“老三,我看你當這個雜役算了,小石頭那小子,他要上來我還得砸他!”
疤瘌五剩下的活兒也不幹了,晃來晃去地等到晚上收隊,跟二龍打了個招呼,直接進了學習班,值班的梁子關了門,把鑰匙抖落了兩下,說:“疤瘌五夠牛的啊,聽說把小石頭給打了,這就對啦,就得這麼混!”
疤瘌五笑道:“謝謝大家支持!梁子,呆會兒給哥哥弄杯開水啊,渴了一天啦。”
“等著吧。”梁子說完,坐值班室門口喝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