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見的時候,眼瞅著小石頭進了一樓的“麵對麵”,我心裏突然有些不平衡。到樓上,吳猛說他給耿大打過電話,耿大隊跟她說:“還是在樓上吧,搞特殊化太紮眼。”我一邊安慰吳猛說“耿大這個人很正統”,一邊暗暗覺得耿大隊是不是也太虛偽了呀?
我告訴吳猛我已經得了一張價值四個月的減刑票,吳猛說遊平已經打電話告訴他們了,還說遊平和幾個朋友拉耿大隊和大黃去喝了酒,還想給做些別的安排,結果耿大掉了臉子。
“你們那個黃,是管減刑的吧。”
我說是。
吳猛笑道:“聽遊平說,那個人很夠戧,喝著酒就跟人家服務員動手動腳,還警察呢。”
我謹慎地擺擺手,吳猛立即明白笑著不說了。雖然在之前我是從來沒想過要減刑,但不得不被現實磨平自己的棱角,自從住進這裏來經曆了一些事兒以後,我的想法完全被改變。
因為這裏的勾心鬥角各種門路讓你不得已不做要早出去的選擇,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這裏的人際關係小社會實在太複雜。
電鈴響起來了,耿大隊在門口喊:“時間到了,按順序往外走,不要耽誤後麵接見!”我腦子一瞬間一轉,衝吳猛向耿大隊那邊揮了揮手,見麵的時間總是如此短暫。
又是到了分別的時候,現在已經不太會有過多的感情波動了,因為也是幾個月一見,見得全是比較頻繁的,所以道別的時候就像往常一樣。
“以後讓吳猛早些來,我可以安排你們連續見兩次——早班的接見座位總有富餘,這樣你們就可以多聊一會兒。”耿大隊象布置工作似的跟我說。
居然隻要這一點點細微的關照,我的心便已經釋然。
回到工區,疤瘌五正跟大夥嚷嚷呢:“今天誰都別理我呀,我老一娘一又沒來看我,弄不好又病了,煩!”
關之洲停了手裏的活兒,問我:“上午接見完了。”
“最後一撥了,再來人,下午見。”我說。
關之洲落寞地長出一口氣;“下午也來不了啦,不來啦,唉,哀莫大於心死。”
周攜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老爹準備開發中藥材呢,鼓勵他好好表現,出去以後和老爹一起走致富道路。
我說:“老爺子還不全是為了你?恨不能掙上萬貫家財,等你出去了,也有個著落,再給你娶上如花似玉一美嬌一娘一,不就把你拴住了嘛,省得你滿處打野雞去。”
“我早跟我爸撂底了,要是不幹出點事業來,這輩子我是不打算再結婚了,自己沒本事,將來拖累孩子,到最後連學費都交不起,不是業障嘛。”
疤瘌五笑道:“就你這一德行的,還幹事業?”
周攜很不滿地抬起頭來:“咳,你還別看不起人,我15歲就蹬著洋車跑市裏賣瓜子花生,一天也賺個十來塊錢哪,那時候,八幾年啊,就是那在廠裏幹活的一天才掙多少?——我就是能吃苦,咋的了。”
何永老半天不說話,低頭勤懇地咬著自己的手指甲,這會兒不屑地插了一句:“別在哪兒臭美啦,你以為比賽挖河工啊?現在能吃苦的不吃香,上麵漂著的都靠的是腦係發達。”
“嘁!你又小看我了吧?我出去還賣大果仁?我後來又改批發啦,回去就買一炒幹貨的機子,大幹起來看!看傻子瓜子了嗎?那就是我的發展方向。”
我說:“好,有誌向,從小我就看你有出息嘛。將來也弄個品牌,注冊個商標,就叫黑嘴幹貨!找那某知名書法家給你題個詞,級別低了咱都不讓他糟蹋紙!”
“你那商標就畫一大黑嘴,準是獨家,沒人注冊過!”疤瘌五附和道。
周攜激動地說:“謝謝大家啊,就這麼定了。”
猴子嘎嘎笑道:“回頭你那商標可得貼正了,別豎著貼成怪東西了啊!”
何永跟著說:“色也得看好了,別弄成紅的,到時候弄不好成猴屁股了。”
大家笑了一潮又一潮。猴子先不吃話了,探肩把何永拱離座位:“你這個人怎麼繞繞就繞我這裏來?”
“哎喲喂,咋的了你還帶鎖鎖住嘴隻許進不許出咋的?就許你拿別人找樂兒,別人給你兩句,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