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斂了一下不悅的神色,“所以,這位大白先生覺得,我跟練九是帶著您跑偏的主謀,弄死我們,您就不會再追查這件事,也不會再卷入烏七八糟的紛爭之中,就安全了,是嗎?”
白珩當然聽得出我恭謹語氣中的諷刺和疏離,他卻沒有跟我一般計較,“我哥哥有這樣的判斷,是關心則亂。接二連三讓你們遭遇這種事,實在不好意思,楚玉會彌補你們受到的傷害,也會盡力保證你們之後的安全。”
我盯著鹽水從細長的透明管子一點點流進自己的身體,發了一會兒愣。白珩說“盡力”保證了,其實這個“盡力”沒有什麼卵用。白二少想保兩個人應該是小意思,但他白珩自己都不能完全確定的話,我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連拓你在生氣嗎?”
“白先生這是哪兒的話,畢竟拿錢辦事麼。”我現在就想把關係撇得幹幹淨淨,也是告訴白珩,什麼時候小爺不稀罕你那幾個酬勞了,小爺就不會這麼賣命。
“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白珩神情頗有些沉痛的意思,“如果想到了,怎麼也不會輕易把你和練九拉進來。你們如果現在後悔了,該有的酬勞我一分都不會少,事實上,你們能陪我走到這裏,我已經很感激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我一邊心裏翻著白眼聽他講話,一邊不可自拔地被說服。他是商場上摸爬出來的談判技巧,儒雅大氣又不動聲色跟人討價還價,我以初出茅廬的大學生自然是搞不過他,心裏還被他這一番話說得有點動搖和熨帖。
白珩一番話講完的時候,我已經一點氣發不出來,隻低眉順眼說了句好,心裏想的是白二少是厲害啊。
我雖然顧慮很多,但到底跟他達成了一致,等我這邊傷養好了,再一起去白山村把裏麵的東西挖出來,不管後麵再有什麼事,我都不會去參與。我想再回一趟那個村子,也有練九的原因,羽人似乎對他產生了某種強烈的吸引,我想跟他一起去解開這個謎。至於之後的事……我確實愛錢,但也怕死。白珩這麼個有錢人,未必不能找到比我更合適的神棍。
我私底下也問過雲夢澤的意見。他想得特別明白,說他本來就跟白珩沒有什麼關係,是為追查他父親雲時方的事情而來,不管遇到什麼,都在他心理有準備的範圍之內。我沒想到他這麼柔柔弱弱一個人,內心這麼清楚,倒是有點佩服。
練九晚上過來看我,說到羽人的事情,我說,“其實羽人身上的那層東西,我覺得有些熟悉。”練九倏地睜大眼睛看我,目光灼灼等著我說下去,我老實說,其實南城後河街上的那一場大火,我算個始作俑者。“聶仙仙的爹殺死莫鈞封存在罐子裏,保鮮效果好到不像福爾馬林做得出來的,當時我沒太注意,但是那個質感……確實和後來看到這些很像。”我話沒說完,練九激動地站了起來,“原來你知道這個事情!莫鈞,那個軍官對不對?”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見到那個東西了,”練九眼裏亮閃閃的,“那東西不僅僅是摸起來奇怪,大火都燒不滅。你知道那次之後發生什麼了麼?”
我搖搖頭。“如果燒不壞……那,那具屍體現在在哪裏?”
“有關部門,”練九挑了挑眉,“師父和宋老頭都被請去看過,沒人知道是什麼,我還是偷著跟去才發現的。”
練九的話讓我覺得這事恐怕真沒我之前想的那麼簡單,如果再牽扯到真g丨府,我實在是有些難以捋清其中關係了。
“我一直在想,羽人到底是什麼?白家老宅地下,九鬿怪鳥看守的那些,跟莫鈞也是一個樣子。包括趙大寶父子家裏看到的,這些東西很明顯年代相差很遠,那麼羽人這種東西,肯定不能是某個時代特定的產物,而是一種製作方式……”
先搞清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對我們來說很重要。那麼羽人這個東西到底指什麼,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問題,而是我們目前亟待弄清的。比方說瓷器這個詞,它可以指很多的東西,隻要是瓷土燒製而成的,都能夠叫做瓷器。那麼它指代的實際上是一種操作方式,經由特定流程對特定質料加工之後,就會得到這個東西。但如果你說元青花的話,這背後指代的就不僅僅是一種操作方式,還包括了特定的時間範圍,不然不作數的。所以我非常想知道,羽人,這個詞到底意味著什麼,它既是傳說中的一種存在,又是實際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東西,我迫切想弄明白的是,羽人,到底指向了一種製作方式,還是一個古物。